结构类·提空之笔的宋词艺术技巧|风格|特点|特征

结构类·提空之笔的宋词艺术技巧|风格|特点|特征

【依据】 (张炎 《高阳台·西湖春感》下片)第一句曰 “当年燕子知何处”,近与“万绿”、“荒烟”之地,远与 “能几番游”之时,岭断云连,作提空之笔,即玉田所谓“过片不可断了曲意”者,故谭献标出 “章法”二字。(陈匪石《宋词举》卷上)

【词例】

高 阳 台

西湖春感

张 炎

接叶巢莺,平波卷絮,断桥斜日归船。能几番游?看花又是明年。东风且伴蔷薇住,到蔷薇、春已堪怜。更凄然,万绿西泠,一抹荒烟。当年燕子知何处?但苔深韦曲,草暗斜川。见说新愁,如今也到鸥边。无心再续笙歌梦,掩重门、浅醉闲眠。莫开帘,怕见飞花,怕听啼鹃。

【解析】提空之笔,这里是指作词时的一种写作技巧和方法。作者在描写吟咏时,于文意转递的关键时候,用几个字或一短语将上下章沟通连接起来。这几个字或短语,既是上文意思的集结点,提挈了前文,又是下面意思的发散点,开启了后文。运用这种写法,能使作品在前后纵横、风行雨布时,不会失去调度而散乱无章。作家在运思时,尽管腾挪跳跃,挥洒自在,但因为不忘在时空提挈上续而不断,岭断云连,因此作品显得笔致清空,卷舒有序,意慨贯注如一而又向深沉推进,章法严整。这种写法,使我们在阅读和欣赏时,不仅可以因为作家笔法的清空,而让我们的形象思维有了充分施展发挥的天地,而且因为作家的处处关合,使我们在欣赏过程中,始终能把握住作品,如海中探骊摘珠一般。

张炎作词就非常讲究章法,他在 《词源》 下编里就说篇章之中须开合断续,钩连提挈,“过片不可断了曲意”。他的 《高阳台·西湖春感》 就用了“提空”这一技法,将重到西湖时所见所感,特别是南宋亡后自己的沧桑沦落、凄凉怨慕的情怀,借春残景衰的诸般景象表达出来了。

词的开头写出春深景物,韶华秾丽;“断桥”句点明游湖尽日,薄暮始归。因重到西湖时,已江山易主,自然有昨是今非之感,心情凄楚苍凉,接以“能几番游”,文情陡变,哀叹芳景不再,春光将逝。“东风”二句是借喻,承续前句之意,寓有临安沦亡之感在内。两句之中,哀伤低回往复,如环无端,意极沉痛而语极深婉。“更凄然”三句,与起笔遥应,补足“堪怜”。“万绿”句,将乱后西湖景象全副写出: 贾似道当国时,葛岭、里湖一带别墅连营,游人无放过者,笙歌终日,游人无敢犯者,而今昔日繁体,尽归“一抹荒烟”。其中该有多少兴衰之感!

过片换头“当年燕子”三句,用事寄意。燕本依人,人亡屋毁,燕亦不知筑巢何处,可见西湖残败之甚。“苔深草暗”,乃眼前景表层意,“邻人之笛,怀旧者感之”(刘熙载语),张炎“词深于兴”,因此,这里当有深层意。有人说张炎这里用刘禹锡 《乌衣巷》 诗意,关合北宋之亡的感慨; 有人说哀伤元兵迫近临安,朝臣曾渊子等逃遁之事。不管取何种说法,这里寓有词人沧桑之感是不错的。从词法来看,张炎论词主清空,不主质实,这里借用典故但又用借指法描写,所以当然比坐实描写要清空得多。从技巧上说,这里用提空笔法,一方面用它将上片景物情事、时间空间,一并提捏,笼而总之: 国亡春残,西湖往日胜景荡然无存,一抹荒烟之中苔深草暗,游人自然罕至,既游人不至,便燕来也少,当然激起词人“燕子何处”的感伤,其意极为绵密; 这是远接钩连,时空上钩连。另一方面,用它领起下片,借慨时事,将意境往深层浓密处推进,把前面春残景衰的惜春怨春之情,与下片幽怨愤懑的慷慨,隔句钩连起来,这是近承关合,空间的延续。正因为这里作者用笔如此精思老道,文章如此严整,所以谭献读到此处时,特标出“章法”二字。张炎用提空钩连之笔,在这里用以抒写昔是今非、沧海桑田的感慨,表现词人凄凉幽怨的身世嗟叹,有着一层一递、一转一深的好处,如同 《离骚》 的一唱三叹,读之令人愤然扼腕! 下面“见说”二句,既承前句,亦是加倍写法。前面说屋毁梁燕不知归于何处,后面则说连托迹烟波的鸥鸟,如今也为愁困,那么人间之愁不就于此可见全豹了。用“见说”二字,再虚提一笔,托他人口气,这又是清空之处。末了 “无心”几句,复由此而赋,西湖残破如是,纵有笙歌,又何忍再续旧梦呢! 流落江湖的词人,只好独掩重门,浅醉闲眠。但浅醉闲眠又徒增“闲愁最苦”,不忍开帘里便透露出作者的落魄之感,同时也将前面春残景衰之意,复纳其中,含蓄隽永,使词的境界转益深沉。同时,这里的“怕见飞花”,意又自 “当年燕子知何处”里衍化出来,笼照了前面“几番游” 、“万绿西泠”、苔深草暗诸句,以幽怨凄凉之情总束全篇,首尾更其圆合。

总之,张炎在本词中一任真情自然流露,用笔宛折多姿,讲究提空章法,使上下片词意相互联结,意转深沉,将盛衰之感和亡国之恨,一寄于词,从而形成了“清远蕴藉,凄怆缠绵”(刘熙载 《艺概·词曲概》)的风格,使人吟咏再三,体味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