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格类·感慨悲凉的宋词艺术技巧|风格|特点|特征
【依据】诗余荔子之咏,作者既少,遂无擅长。独欧阳公浪淘沙一首,稍存感慨悲凉耳。词云:“五岭麦秋残……”(冯金伯 《词苑萃编·卷二十三》 引林宾王语)
【词例】
浪 淘 沙
欧阳修
五岭麦秋残。荔子初丹。绛纱囊里水晶丸。可惜天教生远处,不近长安。
往事忆开元。妃子偏怜。一从魂散马嵬关。只有红尘无驿使,满眼骊山。
【解析】唐宋诗咏荔枝之作颇多,佳制亦自不少。唐宋词咏荔枝,确如《词苑萃编》所引林宾王语,“作者既少”,故而 “遂无擅长”,如此则欧阳修的一首[浪淘沙] (五岭麦秋残) 就似是一花独放了。此词也确有其特色——咏物而意在咏史,林宾王所谓 “稍存感慨悲凉”一语,正是据此咏史主题而发的。
词的上片前三句纯为咏物。五岭——荔枝产地; 麦秋残——荔枝成熟时; 初丹——荔枝刚刚成熟; 绛纱囊——荔枝绛红色多绉的果壳; 水晶丸——荔枝晶莹圆润的果肉。十六个字将荔枝作为 “物”的特征咏尽,辞意均佳。特别是首二句,简洁而有韵味,以麦子黄熟衬荔子初丹,构图、设色,颇见匠心。但对全词讲,咏物却只是咏史的铺垫。于是第四句承接首句的 “五岭”,写其产地之远,将主题向咏史过渡,第五句继第四句延伸,以 “不近长安”四字切入咏史的主题。荔枝这种尤物,关联着唐玄宗杨贵妃的宫廷秘事,关联着 “颠坑仆谷相枕藉”(苏轼 《荔枝叹》 语) 的驰运荔枝酿成的惨象,它甚至构成唐玄宗误国的一个因素,杨妃最终被缢身亡的可悲下场也不能说与荔枝绝对无关。所以过片咏史以 “往事”二字领起直溯 “开元”。开元,唐玄宗年号,这里作为唐玄宗的代称,玄宗宠幸杨玉环据历史已是天宝年间事。“妃子偏怜”(怜,爱) 四字概括了 《新唐书·杨贵妃传》“妃嗜荔枝,必欲生致之,乃置骑传送,走数千里,味未变,已至京师”一段史实,勿须明言,这里面包含了妃子之喜与役夫之悲。唐玄宗杨贵妃的佚乐招致了唐王朝的灾难——安史乱起,也带来杨贵妃自身的悲剧——“魂散马嵬关”。安史乱起后,唐玄宗仓皇奔蜀,行至马嵬驿,为平息护卫将士的愤怒,不得不让杨妃缢死。而今骊山路上,车驰马往 ,扬起的红尘依旧,却再不见令妃子一笑的运送荔枝的驿使,满目葱茏秀丽的骊山只记述着唐玄宗的享乐误国与杨贵妃的悲剧结局。乐与悲、生与死、享乐与败亡,绝对对立的双方有时瞬息间即可完成相互间的转化,唐玄宗、杨贵妃就是如此。故而,荔枝愈美,骊山愈秀,败亡之果就愈显悲凉,躭于安乐荒误国事的历史教训就愈是沉痛,留给后人的感慨也就愈加深沉。所以林宾王论此词为“感慨悲凉”,是抓住了它的神髓,但林宾王在“感慨悲凉”之前冠以“稍存”二字,愚意以为对欧公未免有些求之过苛了吧!
词的下片暗用了杜牧的 《过华清宫》 绝句:“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联系杜牧的诗,词中“妃子”之“怜”、“红尘”、“驿使”以至“满眼”所见的“骊山”,才有了更可触摸的内涵。不过,杜牧是截取历史长河中的一个横断面,以喜写哀,以乐寄慨,给人以强烈的刺激,欧阳修是纵贯唐宋几百年的历史,带有怀古的意味,以物引事,以景结情,感慨悲凉之情绵长。
宋词咏荔枝有康与之的 《西江月》: “香玉满苞仙液,绉红圆戚鲛绡。华清宫殿蜀山遥,一骑红尘失笑。”咏物咏史均未见新意,且“失笑”一词,辞意含混又少情味,如说是杨妃见荔枝而忽然发笑则未免浅露,如说是后人因之讥笑杨妃又未免浅俗。不过,宋词中咏荔枝的佳句不可忽视,特别是与欧公同时的李师中,一首写岭南别情的 《菩萨蛮》(子规啼破城楼月),其中有“两岸荔枝红,万家烟雨中”两句,好一幅晕红点染的水墨画,舟行水上,烟雨迷濛,丹荔耀目,把人带入江南水乡朦胧淡雅秀色怡人的诗情画境之中。咏荔枝之作大多出笔偏于浓艳,此二句就显得别具一番情味。张元干的“八年不见荔枝红,肠断故园东”([渔父家风])咏荔枝而寄托怀乡之情,亦是有独到之意的佳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