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石图、雅趣清品图、栖霞烟翠图
现代·唐云作
纸本水墨
纵三○·五厘米
横三五·七厘米
唐云画师艺术兴趣宽泛,涉及书画、文物、印章、砚台、瓷器、碑帖、古书,尤其嗜好紫砂茶壶,稀有珍品“曼生壶”,他藏有八柄,摩挲把玩,几不释手。
曼生即陈鸿寿(曼生为其号),清代篆刻家、书画家,特精制陶,为“西泠八家”之一。服官溧阳县时曾设计紫砂壶十八个式样,请制陶家杨彭年制作茶具,刻上他自己的诗词书画,壶身镌有“阿曼陀室”铭文,风靡一时,世称“曼生壶”。
1965年春,我在上海荣宝斋购得一部陈曼生的尺牍原迹,共二十四开,行书,书写在不同的花笺上,书体挺拔清劲,淹有法度。装裱经折式,前后护有漆面木夹板。我深稔唐云兄所爱,驰往唐寓,请他观赏。他大赞赏:“曼生小楷清脱爽利,好书法。”看到前后还有三纸空白副页,就说:“我给你添上三张画。”于是他兴奋地挥毫画了《竹石图》、《雅趣清品图》、《栖霞烟翠图》三张册页。
这是三件富涵情感的即兴之作,悉从作者胸臆泻出。
竹石图
早期唐云画,在机趣上对石涛、华喦下过一番苦功,他的山水画体貌和书法体裁,多半脱胎于两前贤,力求画得洒脱,画得灵秀;翎毛花卉则逼近南田、新罗,极见清丽潇洒,有婀娜姿。他放笔走毫,握管着力,笔笔认真,无弱笔、无俗笔。画鸟画兽,毫毛松动柔软,细劲而有弹力。唐云画梅、兰、竹、菊、水仙、松、柏,最见功力。他运笔布墨、敷水、上色,粗细俱力,浓淡俱活,极屈玉垂金、振蓬惊沙之功能。在大笔大墨挥扫中,往往寓有微妙的顿挫,突然间转笔回锋更是他的绝活。他的墨法汲自瞎尊者、缶庐、虹庐诸老诀。他是以画山水的程序来写四君子和松柏,画竣后,兀见线条挺拔,点掷苍浑,色泽华润,墨光鲜亮,硬是把松、柏、梅、兰、竹、菊画活了。
1965年是唐云早中期画风体貌登峰造极的时际,力度倍见沉着透纸,洒脱已臻自然,秀丽也趋雅淳,笔墨自始至终鲜活贯气。这第一张《竹石图》,青筠两枝从石隙间冲出画面,添以细枝,即撇写竹叶,并不刻意于浓淡干湿,却见飘逸闲散,清俊脱俗,仅仅在前端的下垂细枝上添上两片浓墨竹叶,这两笔不经意处却醒目了。一石耸起,石上端浓墨点簇,大笔提挈耸神,石后用阔笔淡墨扫出几笔似坡如石,两石前后一竖一横,托起了两竿青琅玕。唐云在右下方兴致勃勃地题上:“曼生作书挺拔如竹,因拟其书法写之。”饶有情意也。
雅趣清品图
“在曼生的尺牍集子里要画上一把茶壶。”唐云于是在另一纸副页上画了三物:紫砂茶壶、锡茶罐、折枝梅,名日《雅趣清品图》。唐公以阔笔淡墨滃扫,成一紫砂茶壶,款就落在壶身上:“大石画,一九六五年八月二日。”藉作铭文。贴近壶柄,画一双钩小锡罐,贮茶叶的用具。壶、罐右方疏疏斜出一折枝素梅,三物凝成了幽澹和宁静的气氛。我联想起宋代僧人淳藏主的一首《山居》诗:“屋架数椽临水石,门通一径挂藤萝。自缘此处宜投老,饶得溪云早晚过。”仿佛花木深处,曲径通幽,我步入了一间清静的禅房,桌上安放着紫砂茶具和茶叶锡罐,闲置一枝疏梅,画面生发出宁静虚淡的哲理禅性。唐公笔墨非凡,缔造一淳净的境界。
《栖霞烟翠图》是唐云在副页上画的第三幅作品。他画得十分得意,题日:“曼生游金陵,想见此景,未见此笔。”
栖霞山在南京市东北栖霞镇,上有栖霞寺、千佛岩、舍利塔、无量殿等胜迹,山分中、东、西三个峰,中峰最高,称凤翔峰。多枫树,霜降后“栖霞红叶”为南京著名景点,明、清时文人墨客喜来相聚。陈曼生往游江宁,想当至栖霞观光也,故唐公有此题记。
《栖霞烟翠图》,图纸仅方寸,却涵盖了宽广天地,近景右侧山石隆起,林木密茂,从山脚迤逦而上,上、中、下三处各耸起浓黑大松,倍见醒目。图中央为宽敞河道,东岸多港汊,丛生芦苇,西岸为丘陵地,远近有两处居民点,一脉清流,汨汨从里山流向河道。这西岸景色,全用淡墨点簇而成,烟翠迷远,岚气弥漫,近似上佳的水彩画,一人间仙境也。河道中央有二渔舟徜徉,各坐一隐逸高士,均戴笠,似在晤对,远处烟云迷濛,一峰耸立在隐约中,谅即凤翔峰。全图水墨淋漓,接青叠翠,山光水色,一派江南旖旎风光。小中见大,足敞胸怀。
栖霞烟翠图
唐云作此三图,与往常操管挥洒迥然不同。乃唐云画师,缅怀前贤艺术,踪迹昔人情怀,深情自灵府喷薄而成。我当时在场,一情一景,历历在心头,更深感三图之弥足珍贵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