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奇观图》原图影印与赏析

潇湘奇观图

南宋·米友仁作

茧纸本水墨

纵一九.八厘米

横二八九.五厘米

藏故宫博物院

此图有作者自题:“先公居镇江四十年,作庵于城之东高岗上,以海岳命名,一时国士皆赋诗,不能尽记。翰林承旨翟公诗:‘楚米仙人好楼居,植梧崇冈结精庐。下瞰赤县宾蟾乌,东西跳丸天驰驱。腹藏万卷胸垂胡,论议如河决九渠。掀髯送目游八区,欲叫虞舜浮苍梧。’云云。余不能记也。此卷乃庵上所见,大抵山水奇观,变态万层,多在晨晴晦雨间,世人鲜复知此。余生平熟潇湘奇观,每于登临佳处,辄复写其真趣成长卷以悦目,不俟驱使为之,此岂悦他人物者乎。此纸渗墨,本不可运笔,仲谋勤请不容辞,故为戏作。绍兴乙卯孟春建康官舍,友仁题。羊毫作字,正如此纸作画耳。”钤朱文印“友仁”。(《大观录》)还有宋、元、明十四家题记,郁逢庆《书画题跋记》、卞永誉《式古堂书画汇考》、吴升《大观录》、顾文彬《过云楼书画记》等著录。

清顾文彬评云:“至今观之,但见冈峦出没,林木隐见,时在云气项洞中,烟容雨态千形万状,殆极山水之变,不得以‘无根树懜懂山’尽之。纸虽少损而神气特完。”这是很恰当的。当时友仁的画曾遭非议,翟耆年诗云:“善画无根树,能描朦胧云。如今身贵也,不肯与闲人。”(元汤垕《画鉴》)刘克庄复加引申:“元晖千幅一律,世有‘无根树、濛潼云’之嘲。”(《后村先生大全集·小米画》)顾文彬根据此图的艺术成就,予以驳斥。其实行云吞没树根,原是自然美的形象,山水画家理应描写,何况此卷中远近林木大都有根,而且由根到梢,整个树身皆以墨涂,用没骨法取代了隋、唐、北宋的双钩法,乃前所未有的创新。友仁尝自题《云山图》云:“(扬)子云以字(书法)为心画,非穷理者其语不能至是,是画之为学,亦心画也。”(明朱存理《铁网珊瑚》)他深深懂得发挥主体精神,以我化物,丰富画面空间,同时突破前人窠臼,法自我立,刷新了山水画的形象和表现方式,而此卷更是他的得意之作。

开卷便是浓云翻卷,远山坡脚隐约可见。随着云气的游动变幻,山形逐渐显露,重叠起伏地展开,远处峰峦终于出现在团团白云中。中段主山耸起,宛如镇江一带尖峰起伏之状。林木疏密,表现远近与层次。此段山水清晰,显露了真容,但末段一转,山色又隐入淡远之中,而以近处一角的林岸草庐结束全图。从卷首至卷尾,迷濛、清明以及远近、浓淡之间,处处体现造化生机,可以说始终贯穿一个“动”字。

潇湘奇观图

潇湘奇观图

强大力量,在于变化多端的破墨法,这是米家山水的特长。从整卷看,墨的色度变化掌握在淡——浓——淡的节奏中,而造型的变化掌握在迷濛——清晰——迷濛的节奏中,双方面契合,遂使气韵生动,神采飞扬。

但是对米家山水来说,用墨服从用笔,笔力更为根本。黄庭坚曾戏称友仁为“虎儿”,并赠云:“虎儿笔力能扛鼎,教字元晖继阿章。”(宋董《皇宋书录》卷下)意思是在书法上小米继承大米的笔力,那么小米画笔的遒劲,也可想而知。此卷笔法是不拘一格的,有连勾带擦的线条,有大笔涂染的面块,更多的是纵点、横点、落茄点和不规则的破笔点。但它们都是沉着而不飘浮,备见扛鼎之力。正是笔力结合浓淡多变的破墨法造成了米家山水润滋、沉郁而超逸空灵的境界。

至于云的画法,更能表现笔法与墨法交融之妙。先用淡墨线条,勾取轮廓,并写其圆转升降之势,后在云的周围用更淡之墨晕染烘托,有时转为没骨赋形,墨染而空出为云,不再勾轮廓。无轮廓的和有外轮廓的云衔接融化,虚实相生,竟然天衣无缝,十分自然。没骨法还用于画山:不作轮廓,先淡墨打底,以取山形,再加皴、点;或先皴、点,再用淡墨晕染山形,这也是创新。因此,明张丑特别强调,米氏水墨云山,“皆数十百次积累而成,故能墨彩晶莹。鉴家自当穷究底里,方见良工苦心,慎毋与率易点染者同类而视之也”(明张丑《清河书画舫》)。

《潇湘奇观》之“奇”,在于景奇、情奇、境奇,而更在于心源和手法之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