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飞天
唐·佚名
壁画重设色
纵六五厘米
横八○厘米
见于敦煌莫高窟三二○窟南壁左上角
敦煌是飞天的荟萃之地,在莫高窟四百九十二个洞窟中,有二百七十余个洞窟绘有飞天,总计数达四千五百身以上。许多人将飞天作为敦煌洞窟艺术的象征,不是没有道理的。
飞天是人类理想憧憬的产物。在秦汉时代的艺术遗存中,就可找到不少飞行着的有翼神人形象。西方宗教艺术中,长翅膀的小天使和诸神也比比皆是。然而,敦煌飞天却是以“不翼而飞”的独特样式而著称。她们赤裸着上身或全身,没有翅膀,只是带动着迎风招展的彩带或彩裙,宛转腾挪,昭示其凭虚驭风的神奇本领。
这里介绍的《黑飞天》就是典型的一例。
黑飞天
一个酱黑色的右倾“Y”字形,是飞天矫健的身躯和舒展的双臂,腰下长裙循势展拂,两肩飘带顺向作流线形,并在末梢翻起成“S”形,如流如注,一气呵成。“Y”字形两侧各有一道五彩祥云飘然升空,渐上渐大,组成一个宽松而又内敛的大“Y”字形。顶框处并列右行的四、五朵小云,使大小“Y”字形的开口处折势而右,在飞天右向的颜面、手掌和飘带右向翻折的末梢照应下,构成一个下锐角、上钝角而弦内弧的倒三角形,恰到好处地安置于菩提树的圆形轮廓和边框的矩形角之间,随遇成形,不枝不蔓。而描绘所有这一切所使用的一色弧线,或蜿蜒回环,或并行不悖,或交叉相向,极尽变化对比和充实照应之能事,使飞天、衣带和云气、天花,都用同一个速律流转运行。这是从“形”的角度所作的观照。
从“色”的角度着眼,也颇具夺天之妙。酱黑的肌肤,殷红的飘带,朱赤的长裙,紫、碧、青、玄的云朵,在湛蓝天宇和洁白灵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神奇瑰丽,富有音乐感。祥云上的重彩双钩,裙带上的各色图案,肩项和手腕上的华美佩饰,以及飞扬着的朵朵天花,则更增添了恍惚迷离、闪烁多姿的超人幻境气氛。
自然,现在我们所能见到的,是经由千余年时间变异过的色彩效果。比如飞天肌肤的酱黑色,便是原来的银朱和白粉氧化了的结果,某些如灰似赭而略淡于底色的线痕,往往又是覆于其上的精细线条剥落而成。恰恰是诸如此类的历时变异,把注重现实性描绘方式的盛唐绘画变得更加富于浪漫情调,从而集人工和天然于一体,取得独树一帜的观赏效应。
如所周知,从印度传来的佛教乾闼婆,已是袒衣裸胸,在舞带飘忽中作出临空飞舞的姿态。这应该是敦煌飞天的原型。北魏时期的飞天主要有两种风格:一种师承西域,体态犷野,笔触粗放;另一种师承中原,秀骨清像,线条细劲,衣带尾部锋利如削,飞行感较强。时至盛唐,在综合上述两种风格的基础上,又吸收了伊朗萨珊王朝细密精致、色泽艳丽的装饰手法,印度阿玛帝时代石雕造像肥硕生动、富于肉感的造形因素,以及内地雍容华贵的气格特点,所创飞天,往往体态婀娜,面容丰腴,服饰艳丽,动势自如,画史上所记载的“吴带当风”,由此得到了充分的印证。到了五代、宋、元,飞天的造形渐趋滞重,飘带已挈不住凌空的身躯,而须大堆的云层来托举了。不难想见,这是一个从“迹简意淡而雅正”,经由“细密精致而臻丽”和“焕烂而求备”的主观追求(唐张彦远《历代名画记》),终于走向机械概念以至全面式微的历史过程。在这个始升终降的过程中,北魏和唐分别作为朴茂与婉丽两种代表风格,统领了飞天艺术形象的高峰胜境。这幅《黑飞天》是敦煌唐代飞天美中之美的代表,了解其前后时代的飞天发展脉络,对于我们深入鉴赏这一具体作品,是颇有裨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