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夜白图
唐·韩幹作(摹本)
纸本墨笔
纵三○.六厘米
横三四.一厘米
藏美国纽约大都会美术馆
此图无款。画身右上题“韩幹画照夜白”六字,吴升《大观录》认为宋人书,但亦有认为南唐后主李煜所书;左上有“彦远”两字,是否《历代名画记》作者张彦远?待考;画后有元人危素等诗跋十二段。《历代名画记》说:唐明皇“好大马,御厩至四十万”,命(幹)“悉图其骏,则有玉花骢、照夜白等”。元汤垕《画鉴》云:“在京师……见《照夜白粉本》上韩幹自书‘内供奉韩幹照夜白粉本’十字。”可见“照夜白”是韩幹喜爱的题材,而现存此图亦为流传有绪的名画。
照夜白图
唐代诗人杜甫曾在《丹青引赠曹将军霸》诗中评韩幹画马云:“弟子韩幹早入室,亦能画马穷殊相。幹唯画肉不画骨,忍使骅骝气凋丧。”这两句诗多少年来影响着关于韩幹画马的品评。不过也有人不以为然,例如唐代张彦远在《历代名画记》中说:“彦远以杜甫岂知画者,徒以幹马肥大,遂有画肉之诮。”宋《宣和画谱》认为:“‘幹唯画肉不画骨’者,正以脱落展、郑之外,自成一家之妙也。”这场笔墨官司且不论孰是孰非,至少使我们了解到韩幹画马的个性风格和造形特点以及在当时所具有的巨大影响。至于宋代诗人张耒(文潜)《读苏子瞻(韩幹马图)》倒也值得参考:“韩生画马常苦肥,肉中藏骨以为奇。开元有臣善司牧,四十万匹屯山谷。养之罕用食之丰,力不曾施空长肉,韩生图像无乃然。”看来韩幹的“肥马”乃客观的再现,原是无可厚非的。
这里不妨引一段韩幹画马的故事:唐玄宗喜好良刀,御厩中有好马四十万。天宝初年,宫廷里有一位名画家陈闳,以画马荣遇一时。玄宗召入韩幹供奉时,令他以陈闳为师学习画马,但韩幹却回答道:“臣幹自有师,今陛下内厩马,皆臣之师也。”《宣和画谱》再次说明韩幹所师皆内厩的“力不曾施”之马。另有一些更为瑰丽神奇的传说,如《历代名画记》载:天宝末年,安史之乱后,韩幹闲居在家,忽一日有人自称“鬼使”上门求他画马,韩幹就画了一幅马图焚化给他,隔日鬼使还骑了这匹马来感谢画家。再如《宣和画谱》载:建中(780—783)初年,有人牵一马访求兽医,兽医颇感疑惑,因为从来没见过这种毛色骨相的马。这时韩幹正巧相遇,惊曰:“真是吾家之所画马!”抚摸了许久,甚感惊奇,而且发现马的前蹄有伤损。韩幹回家查验画马图,果然前蹄有一点墨缺,“乃悟其画亦神矣”。这些传说虽然荒诞离奇,但表现了人们对韩幹绘画才能的倾倒。
韩幹画迹留传甚少,这幅《照夜白图》是较为可信的。画面十分简单,一桩拴一马,但马的气势非凡,如生如动。
为动物传神绝非易事,而韩幹略事笔墨即神情毕肖。“照夜白”高昂骏首,鬃毛乍立,耳朵竖直,张鼻口,喘粗气,正在嘶鸣。眼睛圆睁瞪着画外,更透出乍惊、焦躁、恳求以至示威等复杂的情态。肥壮的身躯更衬出四肢的劲健有力。它正四蹄腾骧,急欲挣脱羁绊,好驰骋疆场、或追风草原,充溢着“万里可横行”的气概。而唯一的对立面就正是那根缰绳,迫使观者要伸出释缰之手了。这里不禁联想宋代诗人梅尧臣《观何君宝画》中那一名句“幹马精神在缰勒”,他的绘画鉴赏力似乎远胜杜甫。
作者构图虽简单,却十分大胆,将马桩直立在画面中央。一般画家所避忌的,韩幹却巧妙地使立柱、横马相交错,形成画面中心,而丝毫不觉呆板。但见柱、马之间,稳定与跳动相对比,细瘦与肥壮相映衬,反映出生命奔放与外来遏制在互相冲突,而马的切齿长嘶或内心呐喊,使矛盾发展达到顶点,观者的审美感受也进入最深层次。
技法上主要用匀细圆劲的线条描出,配以渲染,正如元夏文彦《图绘宝鉴》所说:“得骨肉停匀法,傅染入缣素。”至于马身肌肉凹凸等处,是在线描基础上略施渲晕,而腿、头等部亦加烘染,产生了色度变化。马桩分为几个棱面,既示明暗却又不合客观的明暗规律。这样使黑白相间的马桩和白色变化的马身,形成了强烈对比,赋予画面以生命节奏。
宋董逌《广川画跋》曾说:“世传韩幹凡作马,必考时日,面方位,然后定形、骨、毛色。”说明他的创作态度是认真严肃的,但并非客观的再现与复制,上述的对比足以说明。他画的马比较肥壮,这正由于他忠实于亲眼所见的御马;但另一方面,从这幅写生画看,却又并不囿于生活中的“照夜白”,而是经过提炼加工的艺术中的“照夜白”。如马的头、颈、胸之间的转折,虽不尽合真实,但加强了劲健感和力度运动;躯干和臀部过于肥大,正是为了强调原型特征同时形成各方面的对比关系。
韩幹画马继承了汉代以来的优良传统,突破曹霸、陈闳、韦偃等的程式,而“古今独步”。杜甫对他虽有所指摘,但在另一首《画马赞》中也许以“笔端有神”、“逸态萧疏,高骧纵姿”的赞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