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卫出行与归来图
北朝·北齐·佚名
壁画设色
山西太原南郊晋祠王郭村出土
藏山西省考古研究所
北齐娄叡墓壁画是1979年发现的同时期墓葬中保存得最为完整的一处。墓主娄叡(?—570)是皇室外戚,官至并州刺史、录尚书事,封始平县开国公(东安王),死后谥号恭武王。壁画完成于北齐武平元年(570),现存七十一幅,共200多平方米。整个壁画分两大部分:墓道全部,天井的中、下层,甬道墓室的下栏,以大型的长卷式,描绘了墓主坐帐内观赏歌舞乐伎等生前生活的显赫场面;墓门、甬道与天井上栏、墓室顶部和上、中栏,绘以墓主死后飞升的幻象。整个壁画气势磅礴,色彩绚丽,技巧精湛,轰动了国内外的学术界。
墓道东壁的《出行图》与西壁的《归来图》反映墓主生前生活的场景。出行画面以三头奔犬为前导,继以鞍马游骑、载物驼群,其间穿插武装骑卫、胡奴、徒附等,稍后一女骑,疑是女主人,虽年岁较长,意兴却颇浓。前面游骑,当是眷属,其中一少女,姿态轻盈,但又刚健婀娜。载物驼队有四人五驼,为首者头秃鼻高,乃西域人形象。前后驼间露出一人,隆鼻深目,似属高昌或波斯人之相。鞍马人物则全身戎装,当是卫队。画面虽人物众多,却相互穿插,密而不塞,繁而不乱,主次分明,顾盼生姿。归来的画面亦写鞍马人物,驼队和马群,表现了收获累累、满载而归的情景。其中成群的奔马,正是娄家“牛马以谷量”的真实写照。而所画人物,或驻足少憩,或牵马徐行,更表现出归途疲乏的神态。
《出行图》和《归来图》的下层,东西两壁,都画诞马、吹角的侍卫,其中一组四人,两两相对,仰举长筒状朱漆木角,奋力鼓吹,仪容壮严,这两壁一送一迎,各与其上部的《出行》、《归来》紧密配合。从而把整个墓道壁画构成一个场面开阔、声势浩大、气象宏伟的图卷,展现了北齐皇室外戚的生活图象,以及漠北原野的浑朴气氛。
墓道壁画是全墓壁画保存最为完整,也是最为精彩的部分。其他残存的如天井东侧的《方相氏和瑞兽图像》及墓室中层东北部的《十二生肖》,以及《四神》、《龙》、《雷公》等图景,也都表现了北齐绘画的高度水平。
娄叡墓壁画,填补了我国古代人物画史从东晋顾恺之到唐代阎立本之间的一个重要环节,体现了顾恺之以来“以形写神”这一传统的丰富和发展。如《出行图》中,著白袍者之坐骑枣红马,右腿前伸,左腿屈向后抬,胸部转向左侧,两耳迎向后听,眼光炯炯有神,似在窥探动向,听命待发,生动地描绘出一匹机警劲健的战马神态。此马较之顾恺之《洛神赋》中的马,以及韩幹的《照夜白》,并不逊色,完全摆脱了秦汉以来如和林格尔汉墓壁画、嘉祥武梁祠汉代石刻等画马的一般程式,善于捕捉瞬间即逝的形象,足见画家体验生活细致入微,笔法能够跟着变化,由粗而精,达到“以形写神”的目的,这是娄叡墓壁画的首要特点。
娄叡墓壁画相当强调凹凸明暗的效果,所画门官之鼻、颧、额、颔等的凸出部分,用淡红晕染其四周,遂有立体感。浓眉略弯,两眼于淡红留白中单线勾勒,给人以凹陷感。吹奏者中,背向两人,服色较深,体形较大,正侧向两人,服色较淡,体形略小,而著淡蓝袍者上述差异更著,这几人相互间虽距离很近,但由于服色、体形的悬殊,显得层次分明。这种表现凹凸明暗与远近深浅的手法,是此壁画的第二个特点。
佛教的影响在娄叡墓壁画的题材与技法上留下一些痕迹,但用单线勾勒、填以重彩的中国绘画特点则十分突出;作者善于吸收外来营养,加以融合,从而发展与提高国画传统技法。这是娄叡墓壁画的第三个特点。
第四个特点是,继马王堆一号汉墓“T”形帛画和临沂金雀山九号汉墓条幅帛画之后,打通了人间、天上,从现世富贵的实景一直描绘到飞升天界成仙成佛的幻象,蔚为概括空间与世间的宏大场面。
第五个特点是冲破汉代绘画形象平面散置的表现程式,使人物、鞍马或聚或散,或行或止,首尾连贯,顾盼生情,层次与节奏交融,使观者从东方的透视感中领会韵律之美。
仪卫出行与归来图
由于这一时期传世绘画珍品极少,且多为后世摹本,考古发现者也不多,因此,娄叡墓壁画堪称北朝晚期的代表作。壁画中的山石、花木、禽兽等等,对于了解中国早期绘画处理自然界形象的技法及其发展,提供了珍贵材料,并且有助于考察和鉴别北齐其他画迹。因此评论界有出于北齐“画圣”杨子华之说,但根据还不够充分,如果说是当时的宫廷画工摹仿杨子华画法,也许比较妥帖。墓室壁画的内容与形式,原有一定规格,并以“粉本”为依据,尽管如此,北齐高明的画工仍能表达出一定的艺术水平。北齐绘画继承北魏、东魏传统,并受南朝和佛教绘画的影响,形成了北朝绘画的顶峰,画家辈出,据《历代名画记》卷八所载杰出者共有八人,而以杨子华为首。阎立本曾说:“自像人已来,曲尽其妙,简易标美,多不可减,少不可逾,其唯子华乎?”除人物外,杨子华还以画马和龙著名。(同上)此墓壁画虽不能肯定为杨子华所作,从画中的人、马形象,却可以考察杨子华的艺术特色及其造诣。杨子华曾画《北齐贵戚游苑图》,题材与此墓壁画《出行》与《归来》相类似,那么《游苑图》中的鞍马游骑,是不难据此壁画而加以想象的。此外传为阎立本所作的《北齐校书图》卷在北宋时即有多种摹本,黄伯思《东观馀论》便说:在洛阳看到王氏摹本有宋次道题跋,定为北齐杨子华作,黄伯思也认为“则知为子华之迹为无疑”。我们细察这幅现存的《北齐校书图》,不难发现其士大夫与侍者的脸,皆作拉长了的鹅蛋形,与此墓壁画人物脸形很相似,所画胡人侍者与鞍马的形象,又与此墓壁画很为相似;而且图中描绘的士大夫服装、道具也全是属于北齐时代的。这些足以说明民间画工与专业画家间有着密切的联系,他们互相学习,相互渗透,为促进艺术的发展作出了共同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