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朔少失父母,长养兄嫂①。年十二学书,三冬文史足用②。十五学击剑。十六学诗书,诵二十二万言。十九学孙吴兵法,战阵之具,钲鼓之教③,亦诵二十二万言。凡臣朔固已诵四十四万言。又常服子路之言。臣朔年二十二;长九尺三寸④。目若悬珠,齿若编贝⑤;勇若孟贲,捷若庆忌,廉若鲍叔,信若尾生⑥。若此,可以为天子大臣矣。臣朔昧死⑦,再拜以闻。
(《汉书·东方朔传》)
注释①长养兄嫂——兄嫂把我养大。养兄嫂,是养于兄嫂意,被兄嫂抚养。②三冬——三年的时间。③钲(zheng)鼓——古代军中所用乐器名。钲即铙(nao),似铃而大,短柄中空,用时执柄,口朝上,以槌敲击作响。古人军中击鼓则动,击钲则静,鸣钲以节制鼓。④尺——汉尺小于今尺、约合今之七至八寸。⑤编贝——用绳子把贝壳穿成串叫编贝,因其整齐洁白故比喻牙齿之美。⑥孟贲——古之勇士。本齐人,后归于秦,力能生拔牛角。庆忌,春秋时吴王僚之子,以勇武著称。鲍叔,春秋时齐之鲍叔牙,与管仲相交甚善,与管仲分财,自取其少。当齐公子小白与公子纠争夺君位时,鲍叔事公子小白,管仲事公子纠;及公子小白(即齐桓公)即位,公子纠死,鲍叔力荐管仲为相,辅桓公终成霸业。人称鲍叔贤明廉正。尾生,战国时鲁人,相传他与女友约会于桥下,女子逾期未至,河水上涨,尾生守约不去,抱桥柱淹死。后以“尾生”代指坚守信约之人。⑦昧——冒着。昧死,冒着被杀死的风险。
赏析这篇短文是东方朔在汉武帝即位初、下诏征聘天下贤才时的应征自荐书。从严格的意义上来说,属于古文文体中“奏议类”中的“表”体文。用今天的流行的说法,这是一封成功的求职书。《文心雕龙·章表》说“表以陈情”,作者在这篇以陈情为主的“上书”中对自己22年的经历做了系统概括的陈说,字里行间充满强烈的自信与豪气,并夹带着几分诙谐的诱惑,这便是使他被汉武帝录用,封他为“待诏公车”,不久又迁“常侍郎”的成功秘诀!
就文章的内容而论,通篇散发着与强烈的自信并存的狂傲之气,为了把这种狂傲之气尽情地抒发出来又不触犯皇帝,于是作者就采用了与之相适应的奇巧的、诙谐的手法。比如文中提到“十六学诗书,诵二十二万言,十九学孙吴兵法……亦诵二十二万言”,这里所列的数字如此之大,是不是实数?为什么恰恰都是二十二万言?确使人有离奇的不可信之感,然而他却郑重其事地又加上一句“凡臣朔固已诵四十四万言”,这便使你又无从怀疑不能不信了。这里显示了作者构思的奇巧,他在不离开真实的情况下,大胆通过雷同的数字,刻意地去追求一个“奇”字,奇而不失其真,这便是真奇巧。作者采用这种明显的夸张的表现手法,显然是在追求达到耸皇帝听闻的效果。此外,文中排比句之多,几乎占据全篇总句数的六分之一。如“目若”、“齿若”、“勇若”、“捷若”、“廉若”、“信若”之句,或借实物比喻自己形象之美,或借古人中之佼佼者以自诩品德之高,这些连续出现的排比,使文章生动紧凑、语言概括凝炼,一洗公文表章的严肃刻板气,平添了几抹形象色彩。
东方朔的这篇《上书自荐》,尽管距今已有二千多年,但较之今天20世纪90年代一些年轻人的求职信,在毫无过谦的言词、充满自信、赤裸裸地表达自己的理想与追求方面,却是那般惊人的相似,可见其中有着悠久的历史承传的关系。如此看来,这篇“自荐信”对今天来说,似乎多少还有它现实的意义和借鉴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