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题也不妨小做——浅谈“随笔”》原文|赏析

廖沫沙

什么是“随笔”?它与同类型的散文——小品文、杂文、杂感、杂谈、杂记、笔记等等,有何区别?

从形式、体裁来说,很难有区别,都属于散文,又都是短文;没有格式,起、承、转、合,章法自由。从内容和风格来说,可能各有偏重,但也很难划出严格的界线,不可超越;它们无非是把所见、所闻、所读、所思、所感、所论发言为文,所以称之为“随笔”——随时写笔记之谓也。就像人们谈话,只要不是长篇大论地作报告、作演讲,而是彼此相对,随意闲谈,然后把这些闲谈记录下来,都可以称之为“随笔”;当然也可称为小品文、杂文、杂感等等。总而言之,要给这类短篇散文严格划出界线,不但很难,而且不能一目便见分晓;如果不在题头上标出栏目名称,那就分不出它是随笔、小品、杂文或杂记等等。

如果一定要把这类短篇散文加上一点区别,我看只能从它们所体现的感情和读者读后的感受,来稍加区分:它们所体现的感情(也就是作者写作时的情绪),有喜、怒、哀、乐、爱、恶、欲,七情齐备;它们使读者读后发生的感觉,是甜、酸、苦、辣、咸,五味俱全。这七情五味在它们之间可能各有不同,有的是这些情、这些味,有的是另一些情、另一些味,但也往往互相渗透,难以分篇、分目。

就因为如此,要给“随笔”下一个恰如其分而不可移易的科学定义,是很不容易的;它不像散文与韵文那样,界线分明,一见就迥然各异。

我经过反复思索,要给随笔下定义或作说明,最好还是请“随笔”的发明者出来说话。这是一位古人,是南宋朝的洪迈。他写过一本《容斋随笔》,他在自序中说:

“予习懒,读书不多,意之所之,随即纪录;因其后先,无复诠次,故目之曰:随笔。”

他虽自称“习懒”,其实他并不真懒,他读书很用功,可谓博览群书,写作也很勤奋,内容丰富,单凭他撰写的一部《夷坚志》就搜罗了《太平广记》和各家小说,写成四百二十卷之多(残余本仅二百零六卷);这部《容斋随笔》,原订计划是写到《五笔》,没有写完就死了。这是一部包罗经史百家、文学艺术以及宋代掌故、人物评价等等内容广泛、资料丰富的书。

不过他是自由主义地读书,自由主义地写作。后人接下他这个传统,写随笔体散文的很多,直接以“随笔”名书的也不少。而且不只是读书写随笔,凡是在现实的政治生活、社会生活和日常生活中,有所见、有所闻、有所感、有所思的,写下来都可称为“随笔”。

这当然也可以称为小品文、杂文或其他散文。但有一个限度,就是每篇的篇幅必短,字数不多。在这个限度内,小题固可小做,大题也不妨小做。只有这样,才更能引人入胜,吸住读者。

这样短小精悍、有叙有议的短篇散文,比之长篇巨作的大块文章,势必能吸引更广大的读者群众。

1983年4月7日

(1991年山西人民出版社《廖沫沙八十年代作品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