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几道·鹧鸪天》唐宋词汇评赏析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拼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影风。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汇评】
赵令畴《侯鲭录》卷七引晁无咎言《评本朝乐章》:晏元献(当作晏几道)不蹈袭人语,风度闲雅,自是一家。如“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知此人必不生在三家村中者。
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后集》卷三十三引《雪浪斋日记》:“晏叔原工于小词,如‘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不愧六朝宫掖体。”无咎《评乐章》乃以为元献,误也。元献词谓之《珠玉集》,叔原词谓之《乐府补亡集》,此两句在《补亡》集中,全篇云“彩袖殷勤捧玉钟”(词略)。词情婉丽。
魏庆之《诗人玉屑》卷十引《王直芳诗话》:存中云:山谷称晏叔原“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定非穷儿家语。
俞玉《书斋夜话》卷四:杜少陵诗云:“夜阑更秉烛,相对如梦寐。”晏小山之词乃云:“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谈者但称晏词之美,不知其出于杜诗也。
蔡正孙《诗林广记》后集卷六:谢叠山云:杜子美乱后见妻子诗云:“夜阑更秉烛,相对如梦寐。”辞情绝妙,无以加之。晏词窃其意云:“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周词反其意云:“夜永有时,分明枕上,觑著孜孜地。烛暗时酒醒,元来又是梦里。”皆不如后山,祖杜工部之意,着一转语:“了知不是梦,忽忽心未稳。”意味悠长,可与杜工部争衡也。
沈际飞评:《草堂诗余正集》:末二句惊喜俨然。
刘体仁《七颂堂词绎》:“夜阑更秉烛,相对如梦寐”,叔原则云:“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此诗与词之分疆也。
陈廷焯《闲情集》卷一:仙乎丽矣。后半阕一片深情,低回往复,真不厌百回读也。言情之作,至斯已极。
唐圭璋《唐宋词简释》:此首为别后相逢之词。上片,追溯当年之乐。“彩袖”一句,可见当年之浓情密意。“拼醉”一句,可见当年之豪情。换头,“从别后”三句,言别后相忆之深,常萦梦魂。“今宵”两句,始归到今日相逢。老杜云:“夜阑更秉烛,相对如梦寐”,小晏用之,然有“剩把”与“犹恐”四字呼应,则惊喜俨然,变质直为宛转空灵矣。上言梦似真,今言真如梦,文心曲折微妙。
陈匪石《宋词举》:此殆为别后重逢之作,又惊又喜之情,至末句始露出,前半则将今昔之事,融合为一。第一句,今昔所同,然词意当属现在。第二句,“当年”二字,则现时之“颜”虽亦必由“醉”而“红”,而自疑尚未至此,故以追溯口吻出之,已将末两句之神髓吸取矣。“舞低”两句,既工致,又韶秀,且饶雍容华贵之气,晁补之谓“知此人不住三家村”,沈际飞谓“美秀不减六朝宫掖体”,与乃父之诗“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同一名贵语。而由上句“当年”贯下,似拼醉之故在此,语虽实而境则虚。过变以下,仍避实就虚,欲说“相逢”之乐,先说“别后”之苦,“从别后,忆相逢”六字,颇见回环之妙笔。“几回魂梦与君同”,承上起下,措语已妙绝无伦。“今宵”一转,更非非想:前也梦且疑真,今也真转疑梦。“剩把”、“犹恐”四字,略作曲折,一若非灯可证,竟与前梦无异者。笔特夭矫,语特含蓄,其聪明处固非笨人所能梦见,其细腻处亦非粗人所能领会,其蕴藉处更非凡夫所能跂望。陈廷焯曰:“曲折深婉,自有艳词,更不得不让伊独步。”此正陈振孙所谓“高处远过《花间》”者也。至造语练字之工,则全从唐五代得来;而此等七字句,又决与《香奁诗》不同:其界限在神味,读者宜细审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