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搦歌(选一首)北朝乐府民歌》原文|赏析

华阴山头百丈井,下有流水彻骨冷。

可怜女子能照影,不见其余见斜领。

《捉搦歌》是北朝民歌,《乐府诗集》归入《梁鼓角横吹曲辞》类。“捉搦”的“搦”,是握住的意思;《捉搦歌》可能是男女捉搦调情相戏时的歌唱。现存四首,都是七言四句体,虽然内容各异,但主旨都不离歌咏过时待嫁女子的心理。其中第二首的“天生男女共一处,愿得两个成翁妪”,敞开心扉,率直抒情,与同为北朝民歌的《地驱歌乐辞》“老女不嫁,蹋地唤天”有异曲同工之妙。这里选析的是第三首,笔法较为委婉含蓄,感情较为深沉细腻,在同类诗作中别具风韵,自成一格。

华阴,县名,治所在今陕西省华阴县东南。“华阴山头”,指华山。华山一带,地势高,水位低,山坡上打井只有打得很深才能见水,故诗中夸张说,井有“百丈”之深。一位女子独自来到井边,她是想在井口上俯视、照看容颜来的,先看一眼井水,感到井水阴冷彻骨,既而便开始端详自己的容颜。三四句是用“可怜”贯穿的一个十四字句。“可怜”,即可惜;“能”是“徒然”、“白白地”的意思。由于井口离水面太远,看不清水中倒影的眉眼,见到的只是上衣的斜领。故诗人用“可怜”、“徒照影”表示她白忙了一场,未能达到顾影自怜的目的。“百丈井”三字是全诗的发脉处,“徒照影”与“不见其余”即由此三字生出。全诗虽然前二句叙事,后二句侧重抒情,但由于首尾呼应,仍显得脉络贯穿,一气呵成。

从诗中可以推想出,这位女子并不是一个生活在重门复阁之中的大家闺秀,她无钱为自己添置铜镜等梳妆用品,当她想看看自己的样子时,便径直出门,找一处水面以临流照影。她不到清水塘边或僻静的河湾,却来到华阴山头,说明她的家就在附近,而近处除了“百丈井”,又没有一处可以照影的水面。照影而“不见其余见斜领”,从客观效果说,是带有几分戏剧性的,而对当事人——诗中的女主人公来说,事与愿违,不免感到失望,并引出种种感慨。诗作虽然在女子俯身照影处戛然收住,而人物受到震荡的思想感情,却就在这结束处如涟漪般一圈一圈地化开。其中不仅有一般少女所共有的孤芳自赏或自哀自怜,更有北朝特定的社会情况在女子心理上形成的一种沉重的压迫感。北朝战争频繁,死伤的男子很多,女子相对过剩。寡妇的地位极低,高欢曾以民间寡妇匹配俘虏,甚至出现“童男娶寡妇”(《紫骝马歌辞》)的畸形的社会现象。女子过时待嫁,更成为一个普遍性的社会问题,故北朝民歌独多老女待嫁的歌唱。此诗中的女子虽然并不明白说出,更不“蹋地唤天”地大叫大嚷,但归根结底还是处在这种潜移默化的社会心理的影响之下。当她临井一瞥时,其叹惋、惊惧、凄然、迷茫,种种复杂的感情,已尽在不言中了。故此诗看似平浅,实则颇多含蕴,虽然只写了一个女子的情事,却关联着相当广阔的社会生活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