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家女子能行步,反著裌禅后裙露。
天生男女共一处,愿得两人成翁妪。
黄桑柘屐蒲子履,中央有系两头系。
小时怜母大怜婿,何不早嫁论家计。
两诗辑录于郭茂倩《乐府诗集》。搦亦捉意,捉搦引申义为捉弄、戏弄,犹今言打闹,当谓男女间谐谑相戏,皆叙儿女情事。此处选录其四首中之一、三两首。前一首写男方慕女,后一首写女方想男,都抒发了诚挚、热烈的爱情愿望,并皆用句句押韵法。
第一首全用直叙的赋体。“谁家女子”,这是故用设问方式,引起对其“能行步”一事的注意,并增浓了感情色彩。暗示男子在行路中见到一位陌生女子,为这女子的健于行步所吸引,因而产生恋慕。大抵南北方女子的身段、步态有别,如南方以女子“纤纤作细步”(《孔雀东南飞》)、“蹇蹇步围里”(《子夜歌》)、“游步散春情”(《子夜春歌》)为美,自与这北方“能行步”的女子大异其趣。
男子不仅欣赏这女子的行步,对她“反著裌禅后裙露”的装束也特别感到兴趣。女子反穿夹衣单衣,以衣里作衣面,而且下裳的后幅外露,不合“服裙不居外”(参见刘熙《释名》)的古代习惯。使我们联想到“东方未明,颠倒衣裳”(《诗》)中的人物。这女子恐怕由于未明早起,忙于“行步”赶路,因此胡乱著衣,衣裙不整,弄得形象滑稽可笑。男子却为她那奇怪独特的装束和天真无邪的憨态所沉迷,于是女步亦步,女趋亦趋,蹑履跟踪,如影随形,引出第三句。
“天生男女共一处”。男子忽发奇想,得与这女子共做一处同行,岂非天赐良缘,天作之合!“邂逅相遇,适我愿兮”(《诗》),因而对此“有美一人”发出以下誓愿:
“愿得两个成翁妪”。仅仅作同路人,这“共一处”是多么短暂,欲图久远,必须使这“天生男女”之间的关系能顺利地发展“成翁妪”,即结为夫妇。男子的私下祝愿,具见他的一片痴情。
全诗首尾一气贯注。结合女子的动作和形象描写,用矫健步态联系其忙乱装束,暗示女子行色匆匆;结合“共一处”,又暗示男子紧跟不舍。男子爱慕女子的行步、装束,发乎情,倾乎心,以立愿婚配作收,可谓别出心裁。前言“男女”,后言“翁妪”,照顾惬当。情真语挚,读来十分感人。
第二首先用比兴,后用赋。但置反问句于结尾,写法又自不同。
桑柘叶可饲蚕,木可制器,皮可造纸,汁可染黄,古代田家常植,二者往往连称。屐专指木鞋言,“黄桑柘屐”用以对照“蒲子履”即草鞋。木屐草履皆是平民所著,此借日常司空见惯的足下屐履起兴。因屐履总是组合成双,自然引发人匹配成对的联想。
作者旋即又联想到屐履上的“系”。据余冠英《乐府诗选》释系:“用来维系物件的丝绳,因木屐和蒲履上边都有绳,两头可连系。两头,比母家和婿家。”这“系”即起着连系母家和婿家的作用。
紧接再以母家和婿家分系“小时”和“大时”,女子小时在家当爱母亲,但女大当嫁,大时出嫁到别家当爱丈夫。这句话是言之自然成理的。
最后直截了当点明出嫁,暗含用事实劝说母亲之意。这里借“论家计”结合婚姻和经济问题一并考虑,将小时在家对照大时出嫁:从前母亲也曾出嫁来家,生儿育女,自己“小时”,由父母当家,“论”过“家计”;而现在长成,“大时”出嫁,独立门户,自谋家计固不待言。通过反问作收,把“大时”向母亲提出的要求体现得极强烈,欲罢不能。
作者运用丰富的联想、独到的比附,把屐履与母婿二者之间的关系比喻得那么新颖、那么妥贴,使传统的比兴手法焕发异彩。“小时”和“大时”,用两个“怜”字拈连得妙。结尾通过反问提出正当、充足的出嫁理由,这和“阿婆不嫁女,那得孙儿抱”一样的直率、大胆。寻常中见奇崛、平直中涵深情,内蕴甚丰,余韵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