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马不捉鞭,反折杨柳枝。
蹀座吹长笛,愁杀行客儿。
腹中愁不乐,愿作郎马鞭。
出入擐郎臂,蹀座郎膝边。
折杨柳是古代送别的一个习俗,送者、行者常折柳以为留念。以此为题的乐府诗汉代就有了,现存的作品以南北朝时期为多。这是北朝乐府,原有五首,这是第一、第二首,内容相贯,当是征人临行之际与其妻相为赠答之词。
上首为征人词。起言上马不拿马鞭,是不愿鞭马前行的意思,“反折杨柳枝”,这“反”字语气很重,以杨柳枝代替马鞭,见出行者临行时对家人是如何留恋了。“蹀”,行,“座”,同坐。这时征人听着走着的人、坐着的人吹起送行的乐曲,心里就更难受了。“吹长笛”很可能就是吹奏《折杨柳》曲,此曲本属“横吹曲”,李白《洛城闻笛》就有“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之句。临行折杨柳,又听《折杨柳》曲,其心情自然加倍惆怅。“行客儿”,自称,见出北人的粗犷。称谓中似还含有对自己奔走道路这种命运的怨忿。这首诗语言十分朴质,真是行色匆匆之际脱口而出的话。“上马不捉鞭”写留连之状亦甚新鲜,且切合北人实际,若南方人写来就是“愿得篙橹折”(《那呵滩》)了。
下首为妇人语。丈夫出征她自然也十分愁苦,“愁”、“不乐”意思相同,这朴拙的重复正见出愁苦的份量。于是她生发了美妙的想象:“愿作郎马鞭”,出入都挂在心爱的人臂弯上,行着、坐着都倚在心上人的膝盖边。也就是要和丈夫形影不离。这样的想象前人诗文中也曾写到,张衡在《同声歌》中为女子代言:“思为莞蒻席,在下蔽匡床;愿为罗衾帱,在上卫风霜。”陶渊明在《闲情赋》中曾陈述“愿在衣而为领”、“愿在眉而为黛”等十种情形,以表示与佳人永不分离。这些想象自然比“愿作郎马鞭”来得丰富,但基本不出衣衾、闺房范围,显得有些柔弱,而这一“愿”就比较健朗、有力,这个女子要追随郎走向更广大的生活天地。同时这一“愿”的发出也显得比较自然,是从郎“上马不捉鞭”发挥,她就要作鞭了;更值得注意的是,作鞭还并不是简单的类比,而含有生动、形象的象征意蕴:“出入擐郎臂”这不就像一对恩爱情侣挽着臂出出进进吗?“蹀座郎膝边”这不又像夫妇相依偎时那亲昵的情态吗?这样的想象更具有生活实感了。我们赞叹这个女子想象的机智、美妙,更赞叹她的热烈、真率。北朝乐府中的女主人公气质一般显得刚健,对情爱的追求也显得大胆、直露,“侧侧力力,念君无极。枕郎左臂,随郎转侧”(《地驱乐歌》),这样的诗句就有不少。
前面说过这两首乐府内容相贯,这从语句上也看得很明显。上面已提到马鞭了,还有上首末句“愁杀”,下首第一句又是“愁”,两首又都有“蹀座”一词,这都形成了蝉接关系,说是赠答,大约是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