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花蝶·温子昇》原文|赏析

素蝶向林飞,红花逐风散。

花蝶俱不息,红素还相乱。

芬芬共袭予,葳蕤从可玩。

不慰行客心,遽动离居叹。

富于色彩美的花、蝶之景,无意间落在欣喜止步的一瞥之间,便在诗人心上,孕生了这首清丽如画的咏物小诗。

首先进入视野,并吸引了行旅中的诗人目光的,是翩翩飞舞的蛱蝶。大约由于来得太快,诗人不及注视,便已掠过眼际,飞向了一片树林。故诗之起笔也快:“素蝶向林飞”——背景是青峰、绿野?还是清流、村舍?全留作空白。落笔便画眼前的蛱蝶,正是要捕捉住这稍纵即逝的翻飞之态。但它又不是线条勾勒的素描,而是色泽淋漓的水彩:在飞快落笔中点染的,是联翩接翼的白亮亮蝶影,和一抹青翠欲滴的绿林。

然后移动目光,投向蛱蝶飞去的树林。却又惊喜地发现,其中竟还有几树桃花(?),红火如燃——怪不得吸引了这许多白蝶呢!那末再在蝶影近处,画几树红丽的桃花吧。骀荡的春风画不出,须得借重重花云在枝头的流动加以表现;风中飘散的落花很美,衬以树间萋萋如茵的芳草,岂不更见风姿——这才是诗人在刹那间所目接,并在“红花逐风散”五字中展现的,那个轻莹、缤纷的美好境界呢!

随后的情景,便很难用画笔描摹了:“花蝶俱不息,红素还相乱”——那应该是一个缓缓移动的近镜展示。花在春风中摇曳、飘坠,当然还带着热情的笑靥,左顾右盼着飞近身来的翩翩蛱蝶;蝶在花枝间翻飞、穿行,定然也感受到了那仿佛在枝头传响的红花的召唤,于是便频频起落、亲切致意。一片莹莹纷扬的白,向着一片漾漾燃动的红,流动、交融,便在诗人眼中,幻出了怎样一个缤纷撩乱的彩色世界!这就是“红素还相乱”所带给诗人,又经诗人传达给读者的视觉奇观。伴随这一切出现的,更还有飘浮空中、芬菲袭人的花香气息,还有枝叶扶疏、秀碧可餐的绿绿树影!诗人沉醉了,情不自禁便又吟成了“芬芬共袭予,葳蕤(wēi·ruí,鲜丽、纷披貌)从可玩”的忘形之句。这花、蝶共舞于春风中的美好情景,确实可以激发起人们心头的不尽喜悦,和观赏、玩味的盎然兴致的呵!

令人不解的是,诗之结句却于由衷赞叹的欢悦观赏中突然一折,化作了充满怀思的喟然叹息:“不慰行客心,遽动离居叹”。把握诗情转折的关键,正在句中的“行客”二字。原来,此诗之作,不是在庭院闲步的幽居之所,也不是在踏青访春的行赏之时,而是在诗人离居外出的客旅途中。对于餐风宿露的客子来说,旅途中最难排遣的,总是那隐隐袭上心头的、对于故乡故居的深切思情吧。如果说,这种思情可以在刹那之间,为旅途目接的“花、蝶”奇景所转移,并在一瞥之中涌起一种激荡心弦的审美感动的话;那么,当着这种感动的退潮,原先被转移的怀思,便又会重新回到心中,而且因了他乡美景的撩拨,有时往往会表现得愈加浓烈——这就是建安作家王粲在《登楼赋》中抒写过的“虽信美而非吾土兮,曾何足以少留”的凄惋之思。现在,我们的诗人亦正处在这样的心境之中。他乡的红花素蝶纵然美好,又怎能慰藉“离居”远行的客子之心?出现在诗之结尾的,正是这样一位被“红素还相乱”之景,搅得心绪顿乱,而陷入对家乡的深切怀思中的孤寂身影。

从这一特定心境看,此诗前后所表现的情感上的突然转折,应该说还是可以理解的。但诗人在处理上是否成功,则又是另一回事了。从全诗基调看,前六句用了那般流转的笔致、明丽的色彩,表现“花、蝶”之美和观赏之趣,并未融入客子思远的一丝意绪;这就与后二句所突发的“离居”之叹,形成了很不协调的情感错接,给人以明显的拼凑之感。所以,从写景状物的富于色彩、动态之美,前六句确显示了诗人的高超表现技巧;从抒情寓意说,则此诗之后二句,显然是“为赋新词强说愁”式的败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