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筝吐绝调,玉柱扬清曲。
弦依高张断,声随妙指续。
徒闻音绕梁,宁知颜如玉。
此诗题为《咏筝》,但它不是一首描写筝这种乐器的咏物诗,而是写听人弹筝。诗末句云:“宁知颜如玉”,可知弹筝者是位女性,大概是乐妓之流人物。
全诗六句,前四句写听筝曲,观弹奏。头两句“秦筝吐绝调,玉柱扬清曲。”筝是一种古弹拨乐器,战国时流行于西秦,故称“秦筝”。“玉柱”,指支撑筝弦之物。每弦一柱,可左右移动以调节音之高低。这里“玉柱”指代秦筝。“绝调”,即久已中绝失传的曲调,它又与次句的“清曲”为互文,言乐曲之清越绝伦,极为动听。此曲发自秦筝,故分别用“吐”“扬”两动词。这两句从听的角度来写筝曲之美妙。然而,乐曲之美,筝声之妙,必当得高手调拨鼓弹。因此,听者的注意力很自然地会从欣赏音乐转移到观摩弹筝者的演奏方面来,以下两句便写观弹筝。
“弦依高张断,声随妙指续”。上句的“弦”字与下句的“声”字亦互文,指弦声。“高张”,将弦绷得很紧。“断”与“续”为对文,指音乐的休止与续接。“弦依”句着重写筝弦;“声随”句刻画“妙指”。筝弦之“高张”与“妙指”之拨弹相互映照,弹筝者“罗袖飘拂雕桐”的演奏情景宛若目前,见其指法的娴熟与技艺的高明。这种精湛的演奏本身就给人以很高的艺术享受。诗人更巧妙地通过视觉形象,即弹筝时弦、指的变化,表现出听觉形象,使读者由此领略到音乐的妙境:一时萦弦急调,繁音错杂;忽尔音断弦绝,寂然无声。随后只见弹筝者纤指轻拂,信手续弹,弦声复起,清音悠扬。乐曲旋律的缓急断续变化,表现出复杂的音乐情绪与音乐形象,以见筝曲之优美动人,回应上文的“绝调”、“清曲”一意。这里,诗人无一笔正面描绘音乐如何美妙,既举重若轻,省却无限笔墨;又遗音弦外,给人以丰富的联想与回味,于此颇可见得诗人的匠心独运。
以上四句,由闻写到观,因声及物(筝弦)及人(弹筝者),言简意丰,运笔转落无痕。“听筝”写到此告一段落,接下写诗人的感叹。
末尾两句“徒闻音绕梁,宁知颜如玉”,议论兼喟叹,以承转交错笔法出之。上句“音绕梁”,语出《列子》“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乃总承上文极言筝曲之美。但诗人之意不在赏鉴音乐,因用“徒闻”二字陡笔勒转,就势以“宁知”相接,托出“颜如玉”三字。“颜如玉”照字面讲是说这位弹筝女玉颜丽质,透过一层看,诗人言弹筝女的貌美,实表其心之芳洁如玉与才华之出众。然而世人知表不知里,徒闻筝曲之美而不识弹筝者其人之美。能听音赏曲者,未必是知音。古诗有云:“不惜歌者苦,但伤知音稀”,这不独是弹筝女之尤怨与苦衷,亦是作为其知音者诗人之遗憾与不平。沈约另有一首《咏箎诗》,末尾云:“曲中有深意,丹诚君讵知”,用意略与本篇结句相仿佛,只不过彼言显而此言隐,不及“徒闻”、“宁知”二句辞情委婉,耐人寻味。
沈约的这首小诗,脱略铅华,不假雕琢,文笔生动朴素中见工致,辞畅韵流而又深婉含蓄,表现了其“长于清怨”(钟嵘《诗品》)的特色。清人沈德潜谓:“隐侯短制,犹存古体”(《古诗源》),殆指此类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