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真人东山还·沈约》原文|赏析

连峰竟无已,积翠远微微。

寥戾野风急,芸黄秋草腓。

我来岁云暮,于此怅怀归。

霜雪方共下,宁止露沾衣。

待余两岐秀,去去掩柴扉。

此诗当作于南齐隆昌元年(494)岁暮东阳(今浙江金华)任上。永明十一年(493),武帝萧赜薨,遗诏司徒萧子良与西昌侯萧鸾(次年先后废郁林王、海陵王,自立为明帝)辅政。年仅二十的郁林王即位后,政多由鸾出。武帝不豫时,王融等力主拥戴子良,郁林即位融旋被杀,或因沈约任过司徒长史,为子良旧僚之故,不久便被出为东阳太守。“出守东阳,意在止足”(《梁书》本传),诗人一方面为远离政治斗争的是非之地而感到庆幸,另一方面又因仕途坎坷颇觉痛苦,故其《登玄畅楼》云:“上有离群客,客有慕归心”;“信美非吾土,何事不抽簪。”此诗借留真人东山还之题,抒发怀归及高蹈之情。“留”,一作刘。“真人”,道士之别称,以其能存养本性,故称之。“留真人”,其人不详。“东山”,一作“东南”。

“连峰竟无已,积翠远微微”,首二句东阳四围山色。连峰重叠,无穷无尽;山色积翠,邃远幽静。微微,幽静深邃之状。诗人《登玄畅楼》云:“危峰带北阜,高顶出南岑”,刻意描绘东阳山峦的高耸,与此诗侧重点虽不同,但都写出东阳四周多山的特色。陈祚明评此诗曰:“起句便尔苍然”(《采菽堂古诗选》卷二十三)。首二句东阳环境,写地;次二句“寥戾野风急,芸黄秋草腓”,物候,写时。“寥戾”,风声。“芸黄”,见《诗》:“芸其黄矣”,疏:“芸为极黄之貌。”“腓”,草枯貌。野风寥戾凄急,秋草枯黄披靡,秋景一片萧条,感伤之情已在其中。“野风”、“秋草”,还逗出下四句的霜雪及怀归之情。我来东阳,此时已是岁暮,惆怅及怀归之情随着物候的衰杀凄凉与日俱深。你看,这天气非霜即雪,岂仅仅是秋露而已;秋露已足动人怀归之情,何况是霜雪呢!“宁止”,反问且加深程度之语。“两岐秀”,用《后汉书》事:“(堪)拜渔阳太守,捕击奸猾,赏罚必信,吏民皆乐为用。匈奴尝以万骑入渔阳,堪率数千骑奔击,大破之。郡县以静。乃于狐奴开稻田八千余顷,劝民耕种,以致殷富。百姓歌曰:‘桑无附枝,麦穗两岐。张君为政,乐不可支。’”“待余两岐秀”,为政东阳,必当有绩,虽是自勉自激的话,但一“待”字,仍掩饰不了归期难等之情,笔含酸楚。“去去掩柴扉”,政局不稳,仕途不畅,今日真人你还自东山,异日我东阳任满,将掩柴扉而高卧。诗中所写,与诗人《八咏楼》(亦作于东阳)结二句“秩满归白云,淹留事芝髓”意同。沈约晚年笃信佛教,但宋齐时佛道思想并存,出守东阳的二三年间,道教思想更占主导地位,其《游金华山》云:“天倪临紫阙,地道通丹窍”,东阳金华山传说为赤松子得道处,固是一个原因,但最重要的则是时局和仕途的关系。

这首诗虽题为《留真人东山还》,然而全诗完全撇开真人,只在自家落笔,借题发挥,抒写情怀,以让对方理解自己怀抱。这种写法,不仅在隐侯集中较特别,就是在当时或其后诗人的作品中都较少见。此诗起句苍翠满目,而“寥戾”以后由景而情,愈写愈悲,“两岐秀”一振,故作旷达,但更觉无奈,凄凉满目,所谓异日掩柴扉无非是对今日现实的牢骚和不满的另一种说法而已,由此可以看出诗人谋篇布局的讲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