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行依主人,愿得主人强。
猛虎依深山,愿得松柏长。
这是一首北朝乐府民歌,选自《乐府诗集》卷二十五《横吹曲辞五·琅玡王歌辞》。大凡民歌都以朴实自然见长,北方民歌尤其如此,而这首歌辞更是通俗如话,即使对于千载之下的我们,也没有任何文字上的障碍。《琅玡王》是曲调名,在此曲下共收歌辞八首,但彼此之间并没有什么内容上的关联,因此我们很难根据上下文准确无误地判定诗中“主”、“客”的具体身份。不过从“客行依主人”中的“行”字推想,这应是一首流亡者之歌。当时北方频仍不绝的战争,沉重的兵役和徭役,迫使人民远走他乡,颠沛流离。不少北朝乐府民歌,都哀叹过这种悲惨遭际。他们像那被狂飚吹卷飘落无定的枯叶,“一去数千里,何当还故处”;他们像那从高高山头跌落而下的水珠,“念吾一身,飘然旷野”。这首诗的抒情主人公——“客”,其命运也是如此,不知什么样的灾难把他驱到异域他乡。但他实在算是侥幸,遇到了一位善良的“主人”。这大约是一个比较殷实的人家。主人收留了他,款待了他,使他免于饥寒之苦。这种情况,汉代乐府民歌也有类似的表现,如《艳歌行》:“兄弟两三人,流宕在他县。故衣谁当补?新衣谁当绽?赖有贤主人,览取为我䋎(缝补)。”心地厚道者代代不乏其人。这位流亡者自然深深地感念·“贤主人”,他在心中默默地祝祷:“愿得主人强。”他并且用“猛虎依深山,愿得松柏长”的比喻,来补足“强”的内容。这两句由于与前两句句型相同,虽然没有用“如同”、“就像”之类的关联词语,其喻意却是一望而知的。这里值得注意的是,这位流亡者虽然无疑是感铭于心的,但却没有讲“犬马之报”一类的感戴,也没有讲“福禄寿喜”一类的祝颂,甚至没有流露出“何当还故处”一类的感慨。看得出他是一位豪壮之士,他把自己比作“猛虎”,而决没有那种寄人篱下的可怜相与自卑感。他有自己的追求,自己的奋斗。他相信自己不过是暂栖于此,有一天会一展他那猛虎下山般的雄姿,一显他那万夫莫当般的身手。他是大丈夫,用不着作弱者之态。他所期望的“强”,只是如“松柏长”。而“猛虎”与“松柏”,在中国的传统观念中,总是相得益彰的。你看在国画里,不是常常描绘在青松翠柏的背景前,一只生气勃勃的猛虎,发出一阵声震大千的长吼吗?这么看来,这位“主人”说不一定也是一位不可等闲视之的有志之士,他正集结着英雄好汉,而等待着那风云际会的日子。这,也是未可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