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皇临九有,声教洎无隄。兴文盛礼乐,偃武息氓黎。承乏驱骐骥,旌旗事琬珪。古碑文字尽,荒城年代迷。被陇文瓜熟,交塍香穗低,投琼实有慰,报李更无蹊。
梁武帝大同二年(536)冬,与东魏通和。此后十来年间,东魏几乎每年都派使者聘梁,梁朝也依礼派官员报聘东魏。庾信出使东魏,大约在大同十一年。祖正员指东魏著名文人祖珽之弟祖孝隐。《北齐书》说:“祖珽弟孝隐,魏末为散骑常侍,迎梁使,时徐君房、庾信来聘,名誉甚高。魏朝闻而重之,接对者多一时之秀。”诗题为“酬祖正员”,则祖孝隐当先有赠诗,这是庾信的酬答之作。
梁朝虽偏安江南,但已保持数十年的太平。至大同中,有州一百七,占据了南部半个中国。而北方则刚由北魏分裂成东、西魏,政权不稳,又是少数民族统治。所以诗一开头,便首先宣扬梁朝礼乐文物之盛,声教传播之广,流露出大国使者的自豪感。“九有”即九州,本指整个中国,这里借指南中国,同时又明显地包含着以梁朝为正统的意思。这样说,并无冒犯北朝统治者的嫌疑。因东魏的实际统治者高欢就曾说过:“江东复有吴翁萧衍,专事衣冠礼乐,中原士大夫望之以为正朔所在。”这是南北朝特殊的邻邦关系所决定的。
接着诗人称颂梁皇偃武修文,声威教化及于四海,礼乐文明兴盛,百姓安居乐业。这虽是外交辞令,却也基本符合史实。因而读来只觉得气度高远、从容自如,并无熟滥和虚饰之感。以下由称颂国威转为申述自己的使命。“承乏”为春秋时常见的行人辞令,是自称不能胜任此职的谦词。“琬珪”语出《周礼》:“琬圭九寸,而缫以象德。”郑注:“琬犹圜也,王使之瑞节也。诸侯有德,王命赐之,使者执琬珪以致命焉。”庾信称自己的使命为“事琬珪”,不只是为借用先秦古语以求格调典雅,也暗含将天子之命赐有德诸侯的意思,与“我皇临九有”呼应,大有中华江山本为我皇所有的气派。所以虽然谦称“承乏”,却通过对出使仪仗的简单勾勒和巧妙的措辞,充分表现出大国使臣的风度。
邺城本是曹魏都城,一直生长在南方的诗人,来此难免有一番吊古的浩叹。古碑上的文字已经磨灭,郊外的荒城更不知建于何年何代。唯见田垅上文瓜已经熟透,稻畦中香穗低垂于沟塍。“被”字写瓜藤遮满田垅之景,“交”字写稻穗交垂之状,各以一个动词将近景拓展为远景,构句紧凑,炼字尤见功力。这四句选取邺城郊外富有特征的景物,巧妙地概括了邺下古老久远的历史和目前禾稼兴旺的景象。由于荒城古碑与禾黍遍野的对照是如此发人深思,南国使臣到此,纵然不起故国黍离之叹,也难免引起北方久已不属“吾皇”所有的感触,因此这节景物描写中又自然透出一种苍凉的意绪,笔底情感暗中与前六句相通。
末二句合用《诗》中“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的意思,以及“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的谚语,谓投琼报李虽是常礼,但只恐自己才浅力薄,报答无门。以此表示酬答之意,措词谦逊,收得稳当而有分寸。
这首诗共十二句,分为两半。前半篇首四句赞颂梁朝声教,下二句以自述使职作结;后半篇前四句描写邺城风景,末二句以双方使者互相致意作结。结构对称,与庄重典雅的格调相应。庾信前期诗大多以清绮见称,这首诗却别具一格。大国使节的自豪感赋予诗人沉稳的气度,邺下荒城古碑前的禾黍,引起诗人怅惘的怀想。全诗意境开阔,笔意古朴。足见只要走出宫廷,扩大生活的视野,庾信即使是在前期,也同样能够写出雅健的好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