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惊昆仑》武侠小说鉴赏

《鹤惊昆仑》

【本书体例】

王度庐著。20回,48万字。吉林文史出版社1987年10月第1版。《晚清民国小说研究丛书》之一。

陕南镇巴县昆仑派老拳师鲍振飞,人称“鲍昆仑”,惯使昆仑刀法,早年以保镖为业,广开镖房,后年长归里,养老课徒,为人最是嫉恶如仇,除恶务尽,但又往往刚愎自用,受骗于群小。他尤其相信“万恶淫为首”这句话,对弟子督戒奸淫最严。

门徒江志升聪明伶俐,进步很快,颇得老拳师赏识,但因与一有夫之妇一见钟情,偷香窃玉,走露了风声,遂遭到鲍昆仑的追杀,死于非命。后其妻黄氏改嫁,长子寄食于师兄兼表亲马志贤家。

其长子江小鹤是一个聪明坚忍的的孩子,爱憎分明,极有志向。鲍昆仑曾因担心后患无穷而欲斩草除根,但终因一念之慈,下不得手而收养小鹤在家做工。小鹤受尽了欺凌侮辱,同时与鲍氏孙女阿鸾却盟发了恋情。

江小鹤因无法忍受鲍家的迫害毅然出逃,为报父仇在躲避开鲍氏的追杀之后来到川北阆中,一意拜阆中剑侠徐麟为师学艺。经一番周折阆中剑侠终于答应他只身为其复仇,来到陕南与鲍昆仑恶战,却因技逊一筹,铩羽而归,并转让江小鹤另觅高人。小鹤终于巧遇了一位神技惊人的无名老人,随之赴九华山学艺去了。鲍昆仑等也整日提心吊胆,忧于小鹤寻仇,加紧了武艺的习练。

十年后,鲍阿鸾出落成一位美丽妩媚的少女,一身功夫在爷爷的悉心调教下更是深得真传,纵横无敌。一日,鲍昆仑允许她离家独闯江湖,一为闯练闯练,增长见识,积累经验,顺便学些本门外的功夫,二为探听江小鹤下落。不想在西安逛大雁塔时与三十年前号称“南北二龙”之一的蜀中龙童清彦的徒弟李凤杰发生冲突,屡受挫折。后在灞桥比武、昆仑派看着落败之际,幸得“南北二龙”的另一位龙门侠纪君翊的孙子纪广杰仗义援手,方使李凤杰败北离去。纪广杰从此倾心于阿鸾,并甘愿受昆仑派驱使,一意与从未识面的江小鹤为敌。鲍昆仑遂把阿鸾许给纪广杰。

江小鹤出山之后,结识了李凤杰,了解到一些昆仑派的近况,并在返乡缉查杀父元凶鲍昆仑与龙氏兄弟的途中,与昆仑派爪牙展开了巧妙的周旋与险恶的拚杀。小鹤与阿鸾之间的恩怨情仇,招致纪广杰的妒恨,而小鹤的高义又每使纪氏折服。

与此同时,出外躲避的鲍昆仑为了解开与小鹤的仇隙,只身去川北寻访江氏,却又为盲目庇护龙志起与徐麟的儿媳秦小仙结仇,杀死了秦弟小雄。后鲍氏为小鹤所俘,押解返陕,中途被怪侠铁仗僧所救。受伤的阿鸾也被铁仗僧的师姊道澄掠走。原来道澄等早年曾吃过小鹤师傅的亏,一直耿耿于怀。

为寻阿鸾,江小鹤只身赴武当山,被道士误会,与武当“七大剑仙”交手,最后终于查出“七大剑仙”之一的吕崇岩的不轨行为,除掉了道澄,也为武当山清理了门户。但阿鸾已被小鹤的哑巴师兄救走。当小鹤与纪广杰等人赶到她的藏身之地时,她已经伤病交加,悒郁而死,临死时还呼唤着小鹤的名字。

后来,鲍昆仑走投无路,卖艺为生,却又被秦小仙劫杀,颠沛流离,疲于奔命,终于悬梁自尽。

江小鹤故地重游,感慨万千;重温阿鸾之情,不免愁苦之极,意兴索然,回九华山闲居去了,只是偶尔才在江湖上行走。从此,他改名为江南鹤。

情仇,是武侠小说难以回避的主题,同时也是武侠小说作家乐于敷衍的故事。但在不计其数的纠缠情仇的武侠小说作家中和武侠小说作品里,以先写北地红粉、后嘱意燕赵英豪的北派的武侠小说家王度庐及其作品为出现较早、安排较复杂曲折、艺术也较成熟。《鹤惊昆仑》就是这类作品的典型代表。

在王度庐的武侠世界里,《鹤惊昆仑》与《宝剑金钗》、《剑光珠光》、《藏龙卧虎》、《铁骑银瓶》等自成系列,故事既彼此独立,又藕断丝连。其中,以《鹤惊昆仑》为开先河者。

《鹤惊昆仑》以情仇故事为主要内容,通过江小鹤、鲍阿鸾之间的爱恨纠葛的描述,结构了一幕荡气回肠的情仇悲剧。江小鹤之父作为阿鸾爷爷的徒弟,死于师父之手,因此,小鹤立志报此杀父之仇,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之下,显得那样合情合理。阿鸾虽知爷爷曾因些微缘故,执意追杀了江父,毫未容情,但毕竟由于嫡系血缘,加之自小抚养,亲情尤笃,鉴于纲常人伦,所以百般回护,亦是人之常情。对于二者的感情倾向,我们无可指责;对于二者之间所自然形成的对立冲突,我们也似乎只能认可。然而,糟糕之处就在于,小鹤沦落鲍家多年,与阿鸾曾经朝夕相处,二人虽无“郎骑竹马车,绕床弄青梅”似的浪漫,但两小无猜,却毕竟所言不虚,彼此在各自的心灵中早已占定了位置,实非任何人所能动摇得了的。因此,当小鹤一人,立志报仇雪恨,震惊昆仑阖派,闹得人人自危、鸡犬不宁之际,虽然阿鸾为了回护爷爷,发誓杀死小鹤,但也不免偷偷打定主意,一旦达到目的,自己也便随之刎颈,也算对得起小鹤。其原因,表面上看,似乎是由于那件每次想起都不免令阿鸾脸红心跳的、答应做小鹤媳妇的儿时的荒唐事,但实际上,却无疑是小鹤的形象实在已经占满了阿鸾的少女之心,无法排除了。而小鹤更是念念不忘,怀之深深。他从未把阿鸾与自己的杀父仇人真正地联系起来,因此,他希望得知阿鸾近况的心情较之找到仇人更迫切,他甚至不惜延宕时间来约阿鸾倾谈。他尤其是竟能把对阿鸾的爱置于复仇这一夙愿之上,所以他才能面对仇人,却又放弃了报仇的机会。二人的爱,就是被安排在这样无法平息的矛盾的漩涡之中;仇,不能消除;爱,又无由遗忘。小说以此遂至悱恻缠绵,回肠荡气。

鲍昆仑,是这幕悲剧的制造者。他不但导演了江小鹤的不幸身世,而且还决定了孙女的悲惨命运。向以侠名,因而肆行矫纵,刚愎自欺,其实是横行乡里;虽嫉恶如仇,但又往往小题大作,善恶、真伪不分。爱徒江志升一念之差,与有夫之妇通奸,虽理应戒教惩罚,但无论如何也不该处死,以戒淫之名而行滥杀之实,非但得不偿失、利少弊多,而且迹近强盗罪不容诛了,如何能与“侠”同日而语!何况此外尚嗜护短,纵容大恶呢!可见,行侠与称侠,实在相去甚远。

只有江小鹤有侠的味道。当鲍昆仑在四川落入他之手时,面对这浑身颤抖的苍头老翁,他尚能网开一面,怜于老汉七十多岁,又飘流在外,并无亲人,因此,欲把他送回儿子与门徒手中,再行复仇。仅这一点,便足称仗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