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都侠女》

【本书体例】

檀林著。32回，36万字。长江文艺出版社1985年5月版。

1937年七七事变之后，北平沦陷。侠盗燕子李三的后代李素贞，为了给被日寇、汉奸陷害致死的叔父和父亲报仇，为了给被日军强奸而死的姐姐报仇，组织起一群受迫害的女子成立侠女社。她们武艺高超、活动频繁，刺杀了不少日寇军官。北平宪兵司令阿木三郎寝食难安，请求东京调来柔术大师小田五郎。刚上任的小田五郎被侠女社杀死，其兄小田四郎奉命接任。小田曾在中国住过十几年，并拜过少林寺昌德长老为师，武功高强。他为调查兄弟五郎的死因，也为完成兄弟俩的志愿——筹办中日武术研究会，决定赴任。为了降服李素贞、他利用拜把子兄弟燕二、马七为帮凶，在北平武术界兴风作浪。不想，燕二、马七、以及上海的师弟金彪等先后都败在侠女社手中，但反复较量之中，侠女社亦受损失：李素贞受伤，公主坟地下据点险遭覆灭。最后小田四郎竟然说服了师傅昌德长老下山，助小田一臂之力，活捉了李素贞。素贞坚贞不屈，毫无惧色。看押之中，被小田之女、善良的美惠子私自释放。小田无以向上级交差，恼怒之中将亲女冒充李素贞解交司令部。阿木长官灭绝人性，将其强奸之后杀死，可怜的美惠子尸骨不存。小田悔恨交加，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产生怀疑，终于在授勋仪上切腹自杀。侠女社五十多位姑娘，在地下党穆的引导帮助下，投奔了白洋淀抗日根据地，终成正果。

《故都侠女》的作者檀林，可谓是目光敏锐。《燕子李三》已经将一个侠士的悲剧写得淋漓尽致，这篇写李三后人的《故都侠女》，又继续从多个角度，暴露了武林中人的弱点，作者似乎要竭力寻找出一条使这些侠女剑客修成正果的道路，不希望看着他们在个人奋斗的道路上走向灭亡。

在日寇大举侵华之际，江湖武林道也有所分化，确有少数武林败类当汉奸爪牙、欺压同胞良善，但更多的还是保持节操。象李素贞这样，为报仇而奋起反击，用自己的一身武功与强敌较量的，亦不在少数。其精神实在令人钦佩。不过，这种较量孰胜孰负，也是不言而喻的。象书中的“侠女社”，五十多个深仇在身的姑娘们聚集在一起，仗着功夫好，环境熟悉，胆大心细，多次刺杀日军军官，竟连闻名大日本的小田兄弟都不能对她们奈何，本领不小。可是，却依然是境况日糟，不但据点一个接一个的被毁，人也被追得东躲西藏，最后竟连主心骨李素贞都受了毒枪，生命危在旦夕。若不是地下党穆耘的及时搭救，这“侠女社”后果不堪设想。这种结局是这群姑娘们自己造成的。这群负气而行的侠女，江湖气太重，仿佛仇恨已将她们的理智烧光了，对她们来说，既已走到了这一步，就等于脑袋挂在腰上，没有什么明天，没有什么希望。多杀一个人，就是多赚一条命，所以，她们滋扰百姓，搅得京城不安，不信任他人，连数次帮助自己的穆耘也是来去都是绳捆索绑。尤其是她们滥杀无辜，火车站一枪打死从未结过仇、也不认识的女人一枝花，致使金彪一怒之下生了杀机。这些事情全是为了一时解气，结果使自己步步被动。待到李素贞被金彪打伤，命在旦夕，铁狮子胡同据点被毁之后，所有的姑娘们似乎连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只好准备自杀了事。这种不顾头尾，杀一个够本，杀两个干赚的“侠士”之风，险些害了这些姑娘。

若不是穆耘的耐心引导，李素贞一伙险些毁灭。可是燕二、马七、金彪一伙却是真的毁灭了，因为他们身上的江湖气更为致命。会讲黄三太、窦尔墩故事的燕二，决不明白黄三太、窦尔墩悲剧的内涵，他的思想还停留在王朝、马汉与包龙图的时代。自古英雄辅佐明主，这从说书人嘴里听来的真理，是燕二在生活中奉行不渝的准则。所以，小田四郎初到之际，燕二又甩刀子又动枪，表明了自己对日本侵略者的愤恨，和如果小田与中国人作对，自己决不念同门师兄的情份的决心。当小田谈出一番堂而皇之的打算时，燕二竟一下子认谁了小田就是自己要辅佐的明主，还对日本天皇产生了好感，说什么不论是中国皇帝还是洋皇帝，只要是好皇帝云云。待到小田为讨好他，问也不问就杀了部下河野满时，燕二更是觉得小田对自己又有了知遇之恩，这下非杀身不足以为报了。于是忠心耿耿，为自己的同门之情和知遇之恩出谋划策，几次未成还颇为不安，最后终于为小田而死，心下还颇以为得其所哉!身在江湖、义气为重，古老的燕二风化于狭隘的江湖义气，可是比他死得更糊涂的人还有，那就是金彪和马七。金彪只是因为想沾一沾同门师弟的威风，就害了自己也害了心爱的夫人，其实嵩山少林寺与田舍郎十几年的手足之情，使他淡忘了日中现在的仇恨与矛盾。与他一样，马七的头脑中也只有江湖，没有社会，国家与民族，严重的帮派门户之见，使他对武林后辈李素贞心怀不满，现在她又杀了师兄的亲弟弟，不为师兄除掉这个黄毛丫头，简直不够意思。燕二、金彪和马七，真不愧是同一师傅门下，他们不仅学到了师傅昌德长老的武功，也学到他的处世为人。昌德长老虽为少林住持，可是他的是非观念实在不怎么样，一个人只要才干出众，是个练武的好材料，那么他的人品如何是次要的，他就能得到昌德长老的喜爱。燕二一干人，包括当年的田舍郎，如今的小田长官，都是昌德的得意门徒，老迈的长老更不问他们现在的所作所为了。心爱的徒弟有的被杀，有的陷于困境，使老昌德毅然下山，帮着自己的徒弟小田活捉了徒孙李素贞(当然他自己不知道李素贞是他的徒孙)，少林高僧居然也不问是非与否、听凭感情用事，干出为爱徒复仇之类的傻事，这江湖之中，又有谁还能清醒一些呢?

小田四郎在书中身份与地位都挺特殊，虽然他是日本柔术大师，可是出身高贵血统，不由自己不被卷入战争。对中国的熟知、与中国千丝万缕的感情联系，使他本能不愿意当个侵略者，但是，环境不由人，两国之间不平等的关系使他要想不伤害到中国人的感情是不可能的，他渴望的平等的武术交流不但是个梦想，根本就是一个骗局。更何况他为达到自己的目的而隐瞒真相，欺骗师兄师父，受名利之引诱不肯回头，最后竟然以亲生女儿保全自己，落得个懊悔不及，剖腹自尽的结局，也是自找的。在民族矛盾中妄想以江湖情义代替，或者说掩盖侵略与反抗的强烈对立，这个梦想不但不容于中国人，也不容于日本当权者，小田四郎是临死才明白这一点的。但是悔之晚矣。如果他听从大师姐张少云的劝告，早一步悬崖勒马，何至于今?

悲剧不是个人的。李素贞最终能够成正果，寻得好的出路，可这死去的一群人，小田、燕二、马七、金彪，多多少少，总是有点可惜了。而且，那些找不到出路的李素贞们，又何尝是少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