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绡剪》小说简介|剧情介绍|鉴赏

《生绡剪》小说简介|剧情介绍|鉴赏

作者为谷口生、 篱隐居、 铁舫、 浮萍居士、 白迂、 旧剑堂、歗园、一渔翁、不解道人、钝庵、瓮庵子、有砚斋、卷石草庵、无无室、抱龙居士等十五人。题 “集芙主人批评”、“井天居士较点”,未署编者,卷首有谷口生《弁语》,或即编者。十九回十八篇。无刊印时间,从书的内容考察,当编刊于清康熙二十年 (1681) 前后。存花幔楼原刊活字本,现有春风文艺出版社校点本。

书名取意于生绡 “不丽不奇不朴,亦丽亦奇亦朴”,“且剪有声韵,尤琐琐可听”。《弁语》说本书 “将古今人物之态,朝野诡谲之情,与夫闺阁山林出奇无穷之人品,意外凑合之奇踪,鬼神应感之快事”,汇为一集,以期“使人歌舞感激,悲恨笑忿错出,而掩卷平怀,有以得其事理之正。”十八篇作品中,从题材内容上分,写婚姻爱情者五篇,公案清官者四篇,世态人情者六篇,神仙因果者四回三篇。这些作品从不同角度、不同程度地反映了明末清初的社会现实,爱憎分明,形象生动,抒情写意,多所发挥,具有较高的认识价值和审美价值。由于是汇集众作,各篇思想境界、艺术水平高下不一,以七、八、十八回最为优秀。

第七回《沙尔澄凭空激烈 霜三八仗义疏身》,着意表现明末人民对祸国殃民的阉党魏忠贤的切齿痛恨,歌颂下层人民的刚烈义气。入话写天启年间苏州颜佩韦等五人义事,正文写魏监倒台后,湖州德清县下钟鸣地方演戏,书生沙尔澄见戏台上魏监以酷刑拷问杨、左、周、魏等官,义愤填膺,操起身边皮匠的切刀,跳上台去,将扮魏监的演员杀死,弃刀而逃。皮匠霜三八上台取刀时,被误认为是凶手,因他也恨魏监,故冒名顶罪,甘服断配。小说写得最成功的人物是霜三八。他本名葛俭,绍兴府上虞县人,因当地大旱无收,借缝皮手艺,出外谋生糊口,展转来到湖州。演戏时一边缝活,一边听戏,愤愤不休,听得魏监迫害杨涟等人,便口中狠狠骂道:“杀个娘嬉,何等勿好!”沙尔澄杀人后,他还赞叹: “这个好汉奇得紧,杀得有趣!”公堂之上,他甘当其罪,却不肯冒名,声称:“若是冤小的杀人,小的也是恨魏监的,他杀就是我杀一般。若是冤小的是回子沙尔澄,小的死也不服!”被断配保定。其事虽是以戏当真,却反映了魏忠贤一伙的倒行逆施,激起天怒人怨,表现了霜三八一介平民,但是非善恶,爱憎分明,慷慨奇烈,仗义疏身。作者对之极为崇敬赞美,称之 “千古奇人,千古奇事,愧我笔拙,万不能表扬一二而已。”“笔拙”是作者崇敬谦抑之词,实本篇艺术上亦甚有特色,对霜三八着墨不多,却于疏淡的白描中,刻画得栩栩如生,血肉丰满。小说除写他仗义替罪外,还多方面展示其性格,在牢房,在军营,皮匠工具随身携带,非为糊口,而不停缝缀。刺配路上,因夹带缝皮工具,行李沉重,被山大王劫上山寨,发其行李见公文,得知实情,感其义气,欲杀解差放他,他反不肯,表现其勤劳和善良。作者还运用对比和烘托映衬的写法,入话中的五人义和正文的霜三八,都是烈烈轰轰,“千古燥脾的奇事”,前后照应。写五人的舍生取义,以缙绅大夫、衣冠体面在魏党势焰面前贪生怕死,摇尾乞怜,助纣为虐相对比; 写霜三八的仗义疏身,以沙尔澄平日慷慨激昂,临事敢做而不敢当,“凭空激烈”相映衬,更显出诸人的义烈,“衣冠不任纲常事,付与平民一担挑”,表现了下层人民的英雄本色。语言亦简洁流畅,饱含感情,特别是人物语言,时杂方言土语,既切合身分,又生动活泼。

第八回《挑脚汉强夺窈窕娘 巧丹青跳出阎罗网》,背景亦在魏忠贤专权时期,主要写一多才多艺、刚烈而富于反抗精神的女子陆蟾舒的不幸遭遇。她出身书香门第,自幼矜庄,长来妍丽,丹青翰墨,诗词文赋,无不风雅绝伦,女红针指,巧夺天工。兵部谢尚书慕其才华,欲娶为侧室,其父陆斯才,虽为秀才,却无德无行,贪图百两黄金厚聘和雌封君的地位,竟然许之。她不羡富贵荣华,不愿这没有爱情的婚姻,逃至尼庵避过。不久天启皇帝传旨遍选宫人,她经人说合,嫁寒士顾又凯,夫妻才貌相当,和睦静好。婚后一月,顾为生活所迫,投奔京师父执处,被召入宫中绘画,因不肯为魏忠贤画春画,遭其迫害,逃出宫后,病死于途中。脚夫杜小七觊觎蟾舒貌美,利用陆斯才嗜酒贪杯的弱点,诱其应允将女改嫁。蟾舒得知后,再次逃入尼庵,被杜发现追回,强逼成亲。小说最后写上帝怜念顾又凯立节忤奸,使其尸解成仙,三年后蟾舒也随之仙去,虽给人以安慰,但仍掩盖不了全篇浓重的悲剧色彩。作品开篇便提出红颜薄命的问题,并列举历史上著名的邯郸才人和汉时明妃来说明,故陆蟾舒的遭遇,其实反映了封建时代妇女的悲剧命运。她有志气,有才华,有抱负,为了自己的幸福,也曾反抗过,斗争过,但在强大的封建势力面前,最终归于失败,表现了封建社会是如何窒息、扼杀美好事物的,有较高的认识价值和启发意义。

从描写妇女反抗斗争说,以十八回《疾丑生贪姿害友 韩珠娘深智殉仇》尤为突出。韩珠娘为松江府华亭县一年轻寡妇,因其貌美,多少乡绅士子、富室娇儿要娶她,她都不肯,而爱上穷书生郎伯升。郎为迎娶她,向同窗聂星子借贷,聂奸诈好色,外号疾丑生,亦曾向韩求亲而遭拒绝,此时便设计将郎推落水中淹死。她本疑心为聂所害,当聂再次遣媒前来议婚时,为考出实迹,替郎报仇,提出打捞尸体、终身不穿色服、每年于郎死日哭祭的条件而嫁之。婚后五年,已生一子,偶于雨天用竹竿打落一向阶上爬的虾蟆,聂见之联想起当年害郎情景,泄露口风,她随即追问,终于使其说出实情。她不动声色,先于聂外出时杀死其子,后又手刃仇敌,携其头到泖中哭祭伯升,投水而死。尸体打捞上来时,竟和当年不曾捞得的遗骨抱持在一起。本篇与《欢喜冤家》第七回《陈之美巧计骗多娇》情节相近,该篇写徐州富商陈之美,为谋娶邻妇犹氏,有意与其夫潘璘交结,合伙外出经商时,将潘推落水中淹死。娶犹氏后,亦因打落虾蟆下水而引出前情,犹氏鸣于官,陈被处死抵罪。本篇当系由该篇演化而来,但立意、境界与形象大不相同。犹氏因陈不时接济其家,尚心存感激,偶然得知真相,因不忘前夫旧情,而告官申理。韩珠娘并不株守 “从一而终” 的封建教条,而一再拒婚富室,自己相中穷秀才郎伯升,表现其非同庸常女子,有志气,有主见,不慕荣华富贵,渴望有虽清贫却美满恩爱的家庭生活。与郎伯升虽仅一宵之缘,当郎被害时,她首先从聂派去报信的家人忽而说郎借聂船去借贷,忽而说聂眼见郎落水的话中发现破绽,可见其聪敏。允婚的三个条件,既反映她对郎的深情,又是对聂的试探。她是抱着为意中人报仇雪恨,向破坏自己幸福的仇敌讨还血债的明确目的,而忍辱含垢,舍身事仇的。故在聂家五年,时时留心,事事在意,以坚韧不拔的意志,终于凭借自己的智慧报了仇。其杀子涉于无辜,但亦反映其复仇态度的坚决,不能给仇人留下后代。聂死前曾哀求她:“千万好看我的孩儿”,她怒骂道:“歹贼!这个贼子,我已先杀死了。”其最后与伯升遗骨相抱持,则是在“生不同衾”的悲剧中,表达其“死则同穴”的愿望。这一形象的意义,不在于其对爱情的追求,而在于其幸福遭破坏后的复仇斗争。她的为郎报仇,亦非一般宣扬节烈者可比,故作者称为“侠妇”,赞之为 “志气与日月增光,英豪并山河壮色。”

其他各篇,写神仙道化的糟粕较多,写爱情、公案的没有特色,倒是各篇,特别是反映世情的几回对儒林形象的描写,较值得注意。第四回 《六月雪英年失智 齐云塔高衲成孤》,所写的左环是个孤儿,其父母病故在四川江油县丞任上,他在其父好友云巢长老和老仆义能的帮助下,始得成立,中进士后定云南有功,擢升兵部掌堂。此篇在一定意义上写出一个知识分子的成长道路,其初,只知死读书本,全然不谙世情,不只在磨、卖豆腐时,甚在偶到酒楼吃饭,也旁若无人,咿咿唔唔的诵读起来,被称为“叫街学士”,因此几度受骗,困顿挫折中受到磨炼,长了见识,逐渐精明起来,小说写得较为生动形象。十一回《曹十三草鼠金章 李十万恩义海》、 十二回 《举世谁知雪送炭 相看都是锦添花》,写书生落魄和世态炎凉。前者写徽州休宁县秀才曹十三怀才不遇,弃儒经商,又消折本钱,流落他乡,不得不假卖假鼠药度日。其初卖药情景,写得细致入微,生动如画。偶拾到一只死鼠,将皮剥下,用草揎起,以颜料和泥搓成药丸形状,遂挑起草鼠做招头,东走西看,见别人卖鼠药吆喝,觉得“俗煞”,自己另至一处,刚喊出个“老”字,就满面羞惭,以为污辱斯文,但饥肠辘辘,也便顾不得许多,还以 “大丈夫为龙为蛇,变化不测,子胥也吹萧,伯鸾也任春,勾践也行酒,申蟠也作佣,一时行权,何损终身” 自慰,自编吆喝新词,却也别致。卖了几百文钱,就心中暗喜,还想“就卖到那虎丘山上踱踱儿也好。”因为有了饭吃,着实感谢老鼠,无人处对草鼠揖拜,不改书呆心性。文字虽幽默,却饱含辛酸眼泪。后篇写江西南昌儒士虞修士,志气如云,研读经史,不知岁月,却家道清贫,缺米少柴,受尽世人冷眼,其伯父虞旭富有,不肯稍加接济,还嘲讽挖苦。及其进学中举,众人都来趋奉,虞旭也以自己大宅相让,“相看都是锦添花”,煞似 “范进中举”的情景,写尽世态炎凉,但他并不随俗,仍住自己的破屋。小说还写虞旭之子彦先,凭借家资富有,钻分上进学,便以之骄人,后在乡试中夹带,亦从侧面暴露科举之弊。第八回中所写的陆斯才,虽亦黉门秀士,却卖女为妾,逼女改嫁,贪鄙无耻。由于义女的资助,刚过上几天温饱日子,又想夤缘作官,燥燥脾胃,结果重金被窃,穷死客途,反映了读书士子的堕落。小说也写了一些正面知识分子的形象,表达了作者的理想。如第八回中的顾又凯,十二回中的夏王佐,十四回中的吉水玄,十九回中的严子常,尤以吉水玄为突出。他未仕时清贫自守,腾达后“愿为朝廷出力,不受枉法一文”,居官清正,只吃当地一口水,不畏权势,被人称为“吉照胆”。对荒淫无耻的正德皇帝,他敢于犯颜直谏,上书中将其比之桀纣,为使其改行易辙,不惜乔扮奴仆,深入妓院,在其临幸时面谏。这一形象不只和那些贪官污吏成鲜明对照,而且把揭露讽刺的矛头,直接指向皇帝。“清廉能使民无讼,忠勇何妨权作奴”,其清廉和忠勇,确值得称道。

本书也有明显的封建糟粕,诸如宣扬宗教迷信,因果报应,福祸命定,封建说教等。但总的看,本书确足当 “生绡剪”之称,是较优秀的一部短篇小说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