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兰筏》小说简介|剧情介绍|鉴赏

《金兰筏》小说简介|剧情介绍|鉴赏

题“惜阴堂主人编辑”,“绣花堂主人评阅“。四卷二十回。存清乾隆间刊本、清刻本 (除十三回外,每回末皆有顾天飞评语)、旧刻本(每回末皆有顾天飞评语)。1988年12月,春风文艺出版社以清刻本为底本校点整理出版,成为目前通行的排印本。

小说叙明万历年间,田华升任都察副都御史,携妻进京赴任,将家事付于儿子田中桂掌管。中桂不耐寂寞,性喜结交,开“金兰社”以会友。先有洛阳才子元度来访,与中桂倾心相谈,并赋《长松诗》七律一首,甚得其心。后有仇人九、翟有志等一班痞棍,因觊觎田家豪富,也带娈童阎文儿前来赴会。中桂经不住声色诱惑,与仇、翟等日日鬼混,并疏远元度,不听贤慧的妻子虞赛玉的好言相劝,在歧路上越走越远。

仇、翟窜掇中桂携万金去扬州买妾,途中他们结连贼党,在吴江县太湖口劫尽中桂财物,但中桂因父亲在扬州的朋友钱日生处积有巨资,仍决定赴扬。及至,仇、翟串通妓家,以郑羞花冒充良家妇嫁与中桂,从中榨取钱财。中桂不识,跌入圈套中。郑又引来同行九姐妹,日与中桂饮酒作乐。数月后,中桂身体虚耗。仇、翟又设计让中桂请道士炼丹,骗取八千两银子。谁知此事为阎文光窥破,前来要挟仇、翟分赃。两人怕风声走露,先假意答应之,后又骗阎饮下毒酒,伪称病死,以掩盖真相。

田华昔日做布政时,曾贪污奉旨捐免钱粮二十余万,不久,此事为户部查觉,旨着三法司勘问。田华急遣家人回杭筹措银两到京料理,然往日所蓄早已被中桂耗费殆尽,计无以行,被朝廷发往边远荒凉的宁古塔充军,家产也尽行藉没入官。仇、翟等知悉后携银潜逃,郑羞花众妓也四处星散。中桂孑影自吊,艰难度日。

中桂由扬州返杭,见家门已被封,家人移居偏屋,偌大家私,竟至一贫如洗,唯有贤妻和使女日日纺织,境况凄凉,而仇、翟等人各赚万金,大兴营造。抚今追昔,中桂悔恨交加,气恼之下去向两人索还银两,仇、翟一口拒绝。言语间,中桂以 “出首”相胁,反遭仇、翟暗算。他们唆使阎文儿之母告官,诬陷中桂毒杀阎文儿,同时又四处活动,买通上、下官吏,以作伪证。中桂有口难辩,含冤入狱。

此时,元度已高中探花,因刚正不阿,钦点浙江巡按。元度至杭州,适逢田中桂一案。他细加审查,剖明案情,救中桂出狱,并念及昔日 “金兰社”之情,赠金勉其读书上进。经过这场风波,中桂是非渐明,与虞氏男耕女织,相亲相爱,颇为相得。

及至试期,田中桂得中乡试第八名,旋又会试得第二,殿试高中榜眼,所作之 《海棠赋》甚受皇上赞赏,御笔亲书题名,声震朝廷内外,引动张丞相的赘婿之心。但中桂以完娶之辞婉拒。张丞相不满,将此事启奏皇上,旨命中桂入赘相府。中桂念及糟糠之妻,执意不从,上本辞官,触怒圣意,着发刑部勘问。幸刑部侍郎恰为元度,他于张丞相和中桂之间善为调停,终使缧绁得解。

时逢淮凤遭灾,张丞相顾念翁婿之情,亲欲开脱田华,保奏中桂为赈官。田中桂奉旨赈饥,力除旧弊,又锄强恶,使地方安宁,百姓乐业,人民幸福。他回京复命时,百姓塞断城门,依恋不舍。皇上闻知后,升其为江南巡按,并赦免田华,给还藉没家产。张丞相又奏请皇上主姻,旨下,司监送张女碧云到中桂任处完婚。不久,中桂思念发妻,上本告假祭祖,合家又复团圆。碧云与虞氏相互谦让,成就一段佳话。

嗣后,朝廷加封田家三代,由元度赴杭颁诏。席间,两人皆旧时打扮,以温前情,深感金兰之契的珍贵,遂以“金兰乃交友之道,筏乃渡人之意”为题,各赋七律诗一首,以启后人。

《金兰筏》一书,世间少有流传。对于它的作者和成书年代,一直是个难解的谜。作品开头有 “话说明朝万历年间”的话,说它是清初的小说,大概不至于离事实太远。至于具体的年代,则实难考定。从小说叙述的各种社会情状,尤其是朝廷的治策来看,似当处于社会较为稳定的康熙年间。其作者也难遑定,只知他和小说《二度梅全传》为同一人,大约是江南的一位才子。或即主人公田中桂之类,亲身体验过世事沧桑,人情冷暖,方能写得如此真切生动。

书名《金兰筏》,源出 《易经》中语,谓朋友相与,有金兰之契,而筏则为渡人之意,指交友之道。

在我国封建社会的传统思想中,交友曾被视为五伦之一。孟子说过:“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 ( 《滕文公》上) 提出了人际交往中应遵守 “信” 的准则。历代统治阶级对此都很推崇,“士为知己者死”则是其极端的表现之一。诚如作者开宗明义地说:“窃闻五伦之内,朋友居其一。自汉以为朋友可以不交,不知朋友之伦绝,则人自为人,我自为我,至老死而不相往来,与禽兽何异?”所以,在历史上,如管、鲍称知己,陈、雷似胶漆的故事,向来受到封建统治者的称颂。而在文人们的笔下,它们又化为一首首吟唱真诚友谊的交响乐章。如冯梦龙编著的《古今小说》第七卷《羊角哀舍命全交》和第八卷《吴保安弃家赎友》,歌颂了羊角哀为朋友甘愿舍弃生命和吴保安为朋友甘愿丢弃家庭的义举,他们都把朋友间的真诚友谊看作比生命还重要。

我曾在《吴保安》一文中说过:“封建社会中的小商人,社会地位低下,经济地位也不稳定,在从事商业活动中,经常东漂西泊,寄人篱下,受到统治阶级的欺凌压迫和各种外来力量 (包括天灾人祸) 的干扰,生活很不安定,所以渴望能得到真挚的情谊和侠义行为的庇护,想依凭相互间的帮助来改善他们困厄的处境。”所以,歌颂朋友间真诚友谊一类小说的流行,是当时市民们的真实思想的反映。

但是,随着我国封建社会的日薄西山,世风日下,人情淡薄,在人际交往中也渗入了许多“杂质”。作家们在吟诵真诚友谊的同时,也注意到“慎交友”的重要。如《吴保安弃家赎友》的开头是一首《结交行》的词: ‘古人结交惟结心,今人结交惟结面。结心可以同死生,结面那堪共贫贱?九衢鞍马日纷纭,追攀送谒无黄昏。座中慷慨出妻子,酒边拜舞犹弟兄。一关微利己交恶,况复大难肯相亲?君不见当年羊左称死友,至今史传高其人。”作者感慨说:此词“是叹末世人心险薄,结交最难。”这说明,在晚明时代,“结人须结心”的交友原则,正为越来越多的人所认识。

在产生《金兰筏》的时代,我国的封建统治制度已是强弩之末,表面上的“强盛昌明”,掩盖不了其躯体的衰落。社会混浊,世风败坏,如仇人九、翟有志等社会渣滓横行,使人际关系更趋复杂。面对严峻的社会现实,作者认识到:“但凡交朋友的,全要识得生一副识英雄的俊眼,结识得正经朋友,肝胆义气的,只消一个两个,便胜于千百。若是眼睛不认得人,见解又参不透,混混沌沌的去交朋结友,玉石不分,好歹不识,只恐相识满天下,知心无一人。不但没有知心,错交了一班坏人,做圈套,逞虚花,弄得倾家荡产,惹祸招非,丧品行,损声名,那时懊悔已是迟了。”所以,他要作此小说,“使交朋友的看了这书,只当苦海中遇了宝筏,方晓得分辨奸良,识认是非,不去受人引诱,亲贤远恶,保了许多身家,全了许多名节。”同时劝告人们,把此书“不要当做小说,只当做典谟誓诰一样。为父兄的,便当教子弟们熟悉读了,方才出去结交朋友,然后无弊”。

应该说,作者的这一愿望得到了实现。我们从主人公田中桂身上可以非常清楚地看到这一点。小说描写这位贵族公子的富——贫——富的命运沉浮,全系于他所结交的朋友的好坏。仇人九、翟有志等一班痞棍,引诱他走上人生歧路,在声色犬马生涯中陷入了无法自拔的泥坑,而元度——这位仅与他见过一面的知心朋友,却几次在他生命之舟即将颠覆的时刻予以真诚的帮助,终于使之获得贤妻美妾,高官厚禄。小说借助田中桂、元度等艺术形象,提出了社会交往啊中的人际关系准则,认为“交朋须审择,辨宜真”。这种思想固然打上了儒家倡导的封建道德的某种烙印,但它颂扬的那种肝胆相照,讲求信义,赤诚帮助的交友品德,在处理人们的相互关系中,至今仍是十分需要的。

值得注意的是,《金兰筏》在表现上述主题思想时,还把艺术的笔触伸向了封建社会的各个侧面。例如,上至皇廷、官府,下及妓院、衙门等,都有出神入化的描写。这就在读者面前展现了相当广阔的社会生活画面,对我们认清封建社会的本质,颇有教益。田华的贪污发迹,仇、翟等人的横行不法,妓家的为虎作伥,强盗的劫掠财物,官府的枉断命案,阎文儿的被害致死,……等等,而且伴随着田中桂的足迹,作者从杭州写到扬州,由京城再至淮凤,在小说描写的这一系列的事件和不断变换的社会视野中,更凸现了封建社会的各种真实的世相。另外,在作者的笔下出现了形形色色的人物,上至皇帝、宰相,下至平民百姓,包括秀才、公子、小姐、流氓、地痞、娈童、妓女、商人、强盗、侍郎、御史等,各以自己的生活逻辑活跃在小说中,交织成一幅五彩缤纷的社会生活图画,于我们了解当时的社会现实,也有相当的审美价值。

《金兰筏》在艺术上的最大特点是运用了对比的艺术表现方法。林辰在《烟粉新诂》一文中说过: “才子佳人小说以及其它人情世态小说,强调善与恶比、美与丑比、真与假比、智与愚比、忠与奸比……,如黑白木刻,明暗清晰,线条分明,色调强烈。且比有多种,有正比,有反比;有明比,有暗比;有直比,有侧比。通过对比,以达到褒贬的应有之深度,在一系列的对比中发展情节。”此书可说是这种艺术对比手法运用的典型。首先,它表现在全书的艺术结构上。二十回小说,可分为前后两部分。卷一、卷二(第一——八回)是第一部分,主要叙述田中桂在仇、翟等奸恶小人的唆使下,沉缅于荒淫无度的声色之中,乃至耗尽万贯家财。卷三、卷四 (第九——二十回) 为第二部分,主要叙述田中桂在元度等人的帮助下,痛改前非,攻书求名,终于跳出昔日的深渊,踏进仕宦之门。小说在田中桂前后不同的命运对比中,凸现了交友之道的重要,深刻地揭示了小说的主题。其次,小说中的这种艺术对比手法还表现在人物的设置上。最能说明问题的是仇、翟等人和元度的对比。仇、翟等是杭州城内的恶棍,因田中桂开“金兰社”结友而骤起坏心,决心从“声色场中引诱他”,为其布下了一个个陷井,甚至不惜勾搭强盗和妓家,千方百计地榨取钱财。而元度原是洛阳的一位书生,闻田中桂开“金兰社”结友,与其仅有一面之交,可说两人只是萍水相逢,没有多少交情。可他不但为田中桂审明冤案,热忱地帮助他跳出仇、翟等人设下的火坑,而且在田中桂步入险境时,又在他与张丞相之间极力斡旋,终于由危转安,避免了又一次灾难的降临。小说围绕着田中桂设置的这两组朋友,良莠迥异,同样可有力地衬托小说的思想主题。第三,在一些细节描写中,小说也运用了对比的艺术表现方法。如仇、翟等人为了骗取田中桂的钱财而不惜一切手段,但当他落拓时前去索讨,反遭怀恨,设下圈套使其入狱; 而元度则在审明田中桂的冤情后,赠其二百银,供其安家读书。在对钱财的不同态度中,小说展示了元度和仇、翟等人思想品格的高下。

情节的曲折多变,是《金兰筏》的又一显著艺术特点。这部小说仅七八万字,篇幅不算大,但其故事的发展却摇曳多姿,跌宕起伏,环环相扣,十分引人入胜。小说从田华入京起笔,引出田中桂的开“金兰社”结友,仇人九、翟有志和元度等主要人物相继登场; 又以买妾为契机,田中桂从杭州到扬州,途中遇盗,又中烟花之计,道士炼丹,阎文儿被毒死,田华贪污案发,群小星散,中桂回杭打官司弄假成真反被打入牢狱……一连串的故事接踵而来,令人目不暇接。后元度巡浙,昭雪奇冤,中桂发愤读书,御题《海赏赋》,张丞相赘婿,上本辞官,元度调停,两女争婚,淮凤赈灾,告假祭祖,双美相谐,重赋万花园……情节的发展一波三折,波澜迭起。这种以曲折多变的故事情节见长的艺术表现手法,是中国古代小说的传统之一。唐代传奇,宋元话本,无不都以传奇般的故事和委婉曲折的叙述作为吸引读者 (听众) 的基本艺术手段。《金兰筏》继承了我国小说的这一美学传统,围绕情节主线,不断腾挪变化,产生了较为强烈的审美效果。

但从小说艺术美学的发展来看,这种过分注重情节曲折多变的艺术表现手法,如不加剪裁和提炼,又往往容易和刻划鲜明的人物性格产生抵牾。缺乏高度艺术素养的作家要处理好这两者的关系,并非易事。《金兰筏》在艺术上的不足也正是在这里。作品中的人物来无踪,去无影,只是演绎思想的主观意念的产物。他们的性格单一,大多凝固不变。这与从 《金瓶梅词话》开始的较为注重于刻划人物性格复杂性的我国小说的审美传统相比,显然有所后退。由于作品中的人物没有鲜明的个性而缺少生气,相反倒多了一点概念化的弊病。另外,如小说插入的两女争婚、仇翟变富等情节,于小说的主题表现无益,有的甚至还宣扬了因果报应的思想,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作品的艺术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