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演东坡语(二首选一)·汪琬

月下演东坡语(二首选一)·汪琬
自入秋来景物新,拖筇放脚任天真。
江山风月无常主,但是闲人即主人。

宋代苏轼(别号东坡居士)在《前赤壁赋》中说:“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诗题中所谓“演东坡语”,即发挥上面这段话的意思。诗中的“筇”(qióng穷),指竹制手杖;“天真”,是说不受拘束的真性情,与杜甫《寄李白》诗中的“剧谈怜野逸,嗜酒见天真”的“天真”同义。

写作此诗时,看来诗人的年事已高。何以见得?一则外出已要手杖陪伴,二则已以“闲人”自居——这就不是“又得浮生半日闲”的暂得宽余,而是在摆脱俗务、参透人生以后不复有所牵挂的真正闲适。同时从诗中又可知道,其时诗人身体尚健,心情不恶,故而注意到了入秋以来的景物变化,并以相当饱满的游兴于月白风清之夜任情适性,悠然出游。

诗的前两句述出游的情事,后两句抒出游的感想。前两句实写,是对“东坡语”的实践,清风明月悠然入怀,物我合一,携杖信步,其乐融融;后两句虚写,是对“东坡语”的发挥。苏轼只是泛说“天地之间,物各有主”,具体到自然景物,则认为人人得以享用,人人都是大自然的主人。诗人汪琬则进一步认为,江山风月的主人并不是一成不变的,人员的更迭固然是变,而即使是同一人,也因心情之异而有所不同:心闲方能成为大自然的主人,若心为俗务牵累,是不可能欣赏到大自然的美色的。诗人从亲身的生活体验中提炼出来的“但是闲人即主人”,富于哲理性,从物我关系上说明了审美主体的状况对于把握客体、获得美感的重要性。对审美过程中主客体关系的探讨,在先秦以来的美学思想中早已有之,但诗人并不是在作理论上的简单重复,而是以极富于情韵的笔调,通过诗的意境加以表现。由于抒情议论的成分与叙事相结合,实写与虚写相统一,全诗就显得既亲切感人而又丰富深刻。尤其是后两句,极浅俗,又极精警,将人人心中所有而又口中所无的一层意思和盘托出,更足以摇荡性灵,入人至为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