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仆·吴嘉纪
语少身初贱,魂伤家骤离。
饥寒今已免,力役竟忘疲。
长者亲难惬,新名答尚疑。
犹然是人子,过小莫轻笞。
此诗在沈德潜《国朝诗别裁集》中已选录,沈氏的评价是:“语语从新字起意,一结仁人之意,蔼然动听。”由于在汪楫《悔斋诗》中有《新仆同吴野人孙豹人赋》一诗,此仆的主人究竟是吴嘉纪,述是汪楫,抑或孙枝蔚,今无从考知。有人说根据吴嘉纪当时的经济条件,不可能有仆。但是,作为体会到了穷苦的滋味,又具有人道主义思想的作者,收留一位流离失所的孩童为仆,也不无可能。从诗中所表现出的同情和怜悯,即所谓“仁人之意”,我们更不能否定这种可能性。
题为《新仆》,作者便在新字上做文章,着重状写了新仆新来乍到的情状神态。诗歌一开始就通过“语少”和“魂伤”,来表现了这位新仆的异常感伤和忧郁。确实,如果条件允许,谁愿意卖身为仆呢?这位新仆眼见着自己身份、环境的突然改变,当然是痛苦不堪。当然,与在家的情形相比,在主人这里,他毕竟可以免除饥寒之迫了。颔联写此:“饥寒今已免,力役竟忘疲。”正因为已经不需要担忧衣食,所以,这位奴仆似乎感到心满意足。因此,他干活非常卖力。力役,是为人役者的意思,即仆役。但是,新仆对主人这里的一切都还十分陌生,或者说尽管主人很有人情味,可他还是心存疑窦,颈联承此而言:“长者亲难惬,新名答尚疑。”长者,应该是吴嘉纪的自称。按旧习,为丫环为仆人,均由主家另行取名。这二句描绘了新仆对主家尚感生疏的神情:亲近的情义难被接受,以新名呼之反应迟钝。照理说,主人家很有人情味,可为什么会出现如此情况呢?道理很简单,像吴嘉纪这样的仁慈的主人实在太少了。而仆人遭受奴役、欺凌、甚至折磨,却是天经地义、许多人习以为常的事情。因此,这位新仆在不了解主家时还存有戒心,或者将此误解为伪善,心有提防,也是自然之事,从新仆的神情中吴嘉纪又似乎悟出了什么,最后他说“犹然是人子,过小莫轻笞”。前面都是作者与新仆的交流,唯有此二句是作者自己的感想,而全诗所要表现的主题却在于此,即“一结仁人之意”。据萧统《陶渊明传》记载,陶渊明曾送一仆给其子,并寄书云:“汝旦夕之费,自给为难。今遣此力,助汝薪水之劳。此亦人子也,可善遇之。”吴嘉纪即用此意:彼虽是仆,亦血肉为之,且年小体单,岂可动辄鞭笞?这是一种人道主义的思想境界。
读此诗,极易联想到清代道、成年间另一位诗人徐子苓的著名诗篇《腊月廿四日,遣郑仆往周云先家迎吴四引之二首》之一:“莫作贫家仆,贫家仆最难。可怜风雪紧,短褐故单寒。送汝出门去,梅花开正阑。沿溪莫攀折,留供主人看。”诗中流露的主仆间诚挚的感情,与吴诗如出一辙。需要指出的是,徐子苓与吴嘉纪一样,生活贫困,靠卖文为生。这其间,是偶然的巧合,还是具有某种必然的联系,只能靠读者去体会、去想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