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即事·胡朝梁
人生快意是会合,尽日好风来东南。
芳塘半亩水清浅,茅屋一间人两三。
看水看山殊未厌,栽桑栽竹粗已谙。
青云可致不须致,我愿食贫如荠甘!
胡朝梁为诗师事清末著名诗人陈三立,乃陈氏之高第,曾官部曹。时人称其“诗以外无他好”,自号“诗庐”。《夏日即事》写景抒情,直吐胸臆,淡泊明志,亦旧时士人观人生之体验。
全诗开宗明义在首联两句:“人生快意是会合,尽日好风来东南。”人生最快意的体验是什么呢?是看到一切好事物聚集在一起,呈现在面前。何况,在这夏日酷暑之时,整日送来凉爽的东南风,令人更添快意。有如此人生,也便尽如人意,知足无他求了。当然,诗人所言“人生快意”,决非指自身外在“体”验的快感和惬意,而是指合乎自己心愿、志趣、怀抱的种种物事给自己带来的最为称心满意的体验。要之,是指能观照自己独有的人生观念的一种内在心知体验。诚然,诗人此种“人生快意”,在诗中,须以形象之言、具体之物加以描摹和显现,有景有情,方能动人。因此,所谓“会合”者,不仅包括“尽日”的夏时“东南”“好风”,还有其他种种“即事”呈现在前,须将其择取入诗,用来抒发其“人生快意”之感,才能构成全诗情景。首联有开宗明义之作用,起领下文;而以下各联,则起到具体地充实和展开首联诗意,完成全诗题旨的作用。
颔联“芳塘半亩水清浅,茅屋一间人两三。”前句化用朱熹“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句诗意。“芳塘半亩”和“茅屋一间”,写出自己清贫脱俗的清雅书斋生活。池塘虽小,却蓄水清浅,满塘荷香,足以赏心悦目。茅屋一间,虽属陋室,却时有两三诗友前来相叙,品茗谈诗,室陋人雅,足慰平生。岂羡富贵门第,高宅深院,华屋美池?但得清雅,不求富俗,乃平生之志。如果说,此两句乃从写诗人生活环境,婉曲透露诗人的生活志趣;那末,下联两句,则直抒自己生活情趣了。
颈联两句“看水看山殊未厌,栽桑栽竹粗已谙。”山、水、桑、竹,在旧诗中常用为士人以农为隐的伴随物。不逐名利,愿与山水相伴,相对而处,两看不厌,心志坚定;不图富贵,愿栽桑种竹,清贫处世,劳而多雅,志洁而节:是为诗人追求的人生志趣。“殊未厌”,竟然不厌,是因诗人乐此山水,爱此生活。“粗已谙”,略已熟悉,是因诗人初涉栽种,却愿以此终生。两句反映了诗人坚守清贫、淡泊明志的志向。然则,诗人“已厌”与“未谙”的是什么呢?末联有深层而明确的表露。
“青云可致不须致,我愿食贫如荠甘!”“青云”,在此比喻仕途,有所谓“青云直上”、“壮志凌云”之说,都比喻似锦前程。换句话说,旧时所谓的似锦前程,于一个士人来说,无非是科举登第,高官厚禄,荣华富贵,光宗耀祖。对于这些,诗人原本“可致”,是伸手可取、轻而易举之物,但诗人不要也不愿要。所谓“不须致”,从表述语气上,较之不愿、不要、不必等言更其强烈地表示出拒绝之意,是明显带有厌恶情绪的否定和拒绝,似乎惟恐拒之不远、拒之不绝。而其真切又坚定的心愿志趣,是甘心终身过此清贫的生活。不仅如此,他并视“食贫”如嚼野荠菜一样觉得甜美可口。即此可见,旧时知识分子那种富贵不能淫,贫贱不为屈的志节,于此表露无遗,而令人要为之击节称羡了。
全诗句句紧扣首句“人生快意”四字,写出诗人的“快意”。此种种“快意”,通过所写各种体感具体形象写出,而又“会合”一体,为首句统领。然此体感的“快意”,恰好为诗人心感快意的外露。心感的快意,则清雅乐贫四字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