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严遂成
砑光熨帽绛罗襦,烂漫东风态绝殊。
息国不言偏结子,文君中酒乍当垆。
怪他去后花如许,记得来时路也无?
若到沩山应悟道,红霞红雨总迷涂。
自从《诗经》名句“桃之天天,灼灼其华”(《国风·周南》)产生以来,历代诗歌咏桃花者难以计数。桃花的秾丽、芬芳以及随后而至的累累夏实,都给人以美好的感受和丰富的想像。严遂成的这首《桃花诗》,搬用了许多有关桃花的典故,表现出丰富的文人意趣,在桃花诗中也算别具一格。
首联,诗人先形容桃花之貌,赞扬桃花之美。作者用“砑光帽”、“绛罗襦”,突出她的鲜红、平滑、光亮,特别在东风的吹拂下,更显得流光溢彩,娇媚脱俗,充满迷人的神韵。颔联由桃花之美串联古代佳人的故事,息妫有桃花夫人的美称,卓文君当垆卖酒,被酒微醉,其容颜灿若桃花。至于“无言偏结子”,既绾合桃花夫人的遭遇,又点出桃树春华夏实的特征,更包含“桃李无言、下自成蹊”的意蕴。此联将桃花与美女相比附,写得艳丽刻至而不失雅趣。颈联二句,作者化用了二个有关桃花的诗文名篇。一篇是刘禹锡《元和十年自朗州至京,戏赠看花诸君子》:“紫陌红尘拂面来,无人不道看花回。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作者暗用此典,不过是表明乍见众多桃花时的惊奇心情。再一篇是陶渊明的《桃花源记》,文末载渔人再访桃花源,“遂迷,不复得路”。诗人借此设问作势,用“怪他”、“记得”分领二句,将两个本不关联的桃花掌故联成一片,逗出活泼诙谐的意趣。此联用典深藏不露,写得纯熟老到不让前人。
全诗的意思,前三联为一顿,作者出入于前人的名物掌故之间,不离桃花题旨,然这不过是世俗常情,尾联“若到沩山应悟道,红霞红雨总迷途”一笔陡转,将桃花情事升华为顿悟入圣的禅宗风范,此乃全篇关键所在。据宋释道源的《景德传灯录》卷十一载福州灵云志勤禅师在沩山因桃花而悟道,作偈云:“三十年来寻剑客,几回叶落又抽枝。自从一见桃花后,直至如今更不疑。”灵云为禅宗南岳沩宗门下人,沩宗主张摈弃名相,即物悟道。灵云曾出入迷悟三十年,最后一见桃花当下证悟,则桃花功德,又岂在色相名迹,联系释迦如来在灵山会上拈花微笑,授大迦叶尊者无上妙法,遂开东土禅宗一脉(事见《景德传灯录》卷一),则灼灼桃花,岂非包蕴佛家三界之真谛。而世俗常情,不过沉湎其诸色幻相,所谓“红霞红雨总迷涂”当指此。涂通塗;红霞见韩愈《桃源图》:“种桃处处唯开花,川原近远蒸红霞。”红雨见李贺《将进酒》:“况是青春日将暮,桃花乱落如红雨。”佛家三昧,当因色悟空,因空入色,如此收结桃花题旨,则前三联所写有关桃花种种,亦不过是指陈迷幻、借机说法而已。
这首诗的风格颇类宋西昆体,但不伤轻艳,充满睿智的文人意趣。所用前人诗文典故,驾轻就熟,变幻莫测,即便是杨亿、刘筠等西昆巨子,亦须让出一头地;至于精于七律之法,翻转自如,更可上接李义山(商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