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贵客·吴嘉纪

送贵客·吴嘉纪
晓寒送贵客,命我赋离别。
髭上生冰霜,歌声不得热。

吴嘉纪穷居乡间,但其无丝毫俗韵的诗歌,却使其诗名远播,慕其高风亮节而与之晤面订交者,络绎不绝。其中亦不乏好事者,甚至沽名钓誉者。《康熙重修中十场志》即称嘉纪“性不喜近轩冕,久之,声闻籍甚。海内巨公名流,咸乐与订交……先后造访驰函无虚日,以得识其人为快。”又据邓孝威《慎墨堂笔记》载,当时任户部侍郎的周亮工曾“急欲一见,曰:“使宾贤病且死,而吾终不得识面,岂非生平一大缺事!’比相见,乃极欢,且选梓其诗以行,宾贤由是知名当世。”故王士禛曾感叹过:“一个冰冷的吴野人,亦弄得火热。”(见康发祥《伯山诗话后集》)

但是名流的纷至沓来,并非吴嘉纪的本意,对那些挥之不能去的俗客,他自有对付的办法。这首小诗,便透露出其中消息。

此诗写于顺治十八年(1661),通篇隐含着讽刺的意味。“晓寒送贵客,命我赋离别。”作者没有直接描写这位贵客,但通过一“命”字,贵客的骄横态度便形象地刻露出来了,可见,贵客并没有将作者放在与自己平等的地位上。而后面的“赋离别”,因此也就显得毫无真情,因为,贵客只是想得到作者的一纸诗笺,拿回去招摇于人,卖弄他的附庸风雅,作者被迫赋诗,当然也不会有什么激情。诗的后二句,巧妙地道出了作者的对应的态度:“髭上生冰霜,歌声不得热。”因为是“晓寒”,所以作者的胡须也结冰了,他歌咏的“离别”,其声当然没什么热气。但这还是诗的表面含义。其实,作者结冰的何止是胡须,歌为心声,他的心也是冰霜凝结,歌声还能“热”么?这就是作者对贵客针锋相对、有理有节的态度:你既慕名而来,我也不妨相“送”;你若要“命”我行事,我就给你冷面孔看看、给你点冷语吃吃!至此,作者在礼貌周到、不动声色之下的冷淡态度,乃跃然纸上,可以想像,此际贵客的无趣,要比受一顿迎头痛骂更甚。

五言绝句的体裁最小,要扩大其容量,在表现手法上就要尽量蕴藉,使诗歌能够含不尽之意于言外。在这些方面,此诗可称典范。由于剪裁得当,在短短的二十字中居然刻划了两个人物,并且均有鲜明的个性,两者对比,造成强烈的反差。这首诗歌的主旨其实是“嘲贵客”,但作者只是在字里行间不时流露,于是,留给读者想像的余地便显得宽富,而读者的憎爱之情,也将随着这种想像而加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