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常无心,以百姓心为心。
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
信者,吾信之;不信者,吾亦信之;德信。
圣人在天下,歙歙焉,为天下浑其心,百姓皆注其耳目,圣人皆孩之。
〔注释〕 常:帛书甲乙本作“恒”。“常”、“恒”相通,指不变、固定。常无心:王弼本作“无常心”,据帛书乙本改。河上公注:“圣人重改更,贵因循,若自‘无心’。” 百姓:民众。 德:傅奕本作“得”。“德”、“得”古通用。这里的“德”作“品德”解。 歙:读为翕,范应元说:“歙,音吸,收敛也。”(《老子道德经古本集注》) 浑其心:陈鼓应说:“使人心思化归于浑朴。”(《老子注译及评介》) 百姓皆注其耳目:明代释德清说:“百姓皆注其耳目者,谓注目而视,倾耳而听,司其是非之昭昭。”(《老子道德经解》) 圣人皆孩之:王弼说:“皆使和而无欲,如婴儿也。”(《老子·四十九章注》)
〔鉴赏〕 本章老子接着上章继续讲他的政治观,老子提出以百姓的心为心,以善心、诚心对待所有人,使百姓归心于善良诚实;并强调以不分彼此的浑然之心去治理天下。
具体来说,老子一承接《二十七章》“常善救人”而继续表达“无弃人”的思想和情怀;二承上一章“无为无不为”而具体讲到圣人以百姓之心为心去治理天下的办法。
对于“常善救人”,老子此处提出“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老子知道:人非生而性善,也非皆善,人生有不齐,品有高低,质有殊异。所以,善者,我当以善待之,但当不善者,我却千万不能以不善待之。如以不善待之,第一如朱熹讲来,说明“自家心术已自坏了”(《朱子语类》卷一三〇《本朝四·自熙宁至靖康用人》);第二则有彰恶助恶之嫌,因为一旦彰恶,这恶如蔓枝滋生,披靡而不可止,这就如东汉孔融所认为的对不轨之行万恶之事只能隐忍而不可彰显,一彰显非但无法抑遏这恶,反而使不少人跟着学坏(《后汉书·孔融传》)。所以,对不善者只能以善待之;这以善待之既可使平民在这场善流风中不知不觉而被潜移默化,视上倡导善而行善,也可使极恶凶顽之徒、刁诈狡猾之贼无法继续行恶。所谓扬善,“人下之善皆归之”是也。
而一旦“天下之善皆归之”,这人也就皆可为尧舜,老子“常善救人,故无弃人”也就能得以实现。但这实际上是不太可能的,故老子这种“常善救人,故无弃人”、“不善者,吾亦善之”只是一种人道主义及理想主义的表现而已。
对于“无为无不为”,老子本章提出“圣人常无心,以百姓心为心”,“圣人在天下,歙歙焉”。这“圣人在天下,歙歙焉”,“正形容在治天下时,极力消去自己的意志,不使自己的意志伸长出来作主”(徐复观《中国人性论史》),以百姓心为心,无偏私亦无好恶是非,大公无私,以不分彼此厚薄的浑然之心去治理天下。因为圣人心无所主,意无所导,“为天下浑其心”,所以平民百姓中就不会出现刻意追求和有意撤避的现象,更无响应之字眼;无应、无避、无追求,人就不会饰伪用智任机巧,社会就不会出现相应的诸多争讼法网与刑罚,万物也就不会失其自然,百姓也就不会手足无措,于是皆归纯朴如婴儿。
然而这同样难行又难为,所以尽管老子不停地讲“无为”,但这社会却到处是“有为”,这令历代“老子”所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