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近代江西诗词·清前期江西诗词·李元鼎、贺贻孙、李来泰·贺贻孙

清代近代江西诗词·清前期江西诗词·李元鼎、贺贻孙、李来泰·贺贻孙

贺贻孙(1606~1689),字子翼,永新人。先祖贺祈年,“侠而好文,富而好义”;祖父贺嘉迁,业儒,殚精易义,为人师有声誉;父亲贺康载,号青园,万历朝举人,曾任浙江西安县令,有政声;贻孙九岁能文,称为神童。时江右社事方盛,他与陈宏绪、徐世溥等结社豫章。明亡后,隐居不出。顺治七年,督学使樊缵慕其名,特列贡榜,不就。康熙时,巡按御史笪重光以“博学鸿儒”荐,书至,愀然曰:“吾逃世而不能逃名,名之累人实甚。吾将从此逝矣!”乃剪发衣缁,逃入深山。其晚年,家益落,布衣蔬食,无愠色,惟日以著作自娱。生平事迹见《清史列传》、清同治《永新县志·人物志·列传》等。

著述主要有《易经触义》《诗经触义》《骚筏》《诗筏掌录》《激书》《水田居文集》及《浮玉馆藏稿》等,其《水田居文集》见于《四库存目丛书》集部208册。既有经学研究和文艺评论,又有诗词散文作品,著述甚富。后人评曰“于史有论,于经有文,于士有传,于时有评”。清咸丰朝进士贺恢在为《诗经触义》作序时评曰:“禾川族子翼先生,等身著述,嘉惠士林。《史论》出,识者拟之苏氏;《激书》出,论者比之庄子;《诗筏》《骚筏》出,推为风雅功臣;诗古文出,上匹唐宋大家。”

贺贻孙长期避乱于乡村,以“水田居士”“水田道人”自居,有机会接触社会最底层的百姓,故劳动人民的疾苦常流露于他的笔端。如《村谣》三十二首,以民谣的形式,反映了黑暗动荡的社会生活和广大民众的苦难。“娇妻嫁去抵官银,临别牵裙吏尚嗔。夜梦都忘身在械,枕边犹唤旧时人。”“役重偏愁有此身,今生髓竭莫辞贫。鬻儿权作斯须喜,明日早餐省一人。”百姓卖儿卖妻抵官银或重役,可见赋税沉重。以卖儿而喜的反常心理,反映了百姓挣扎在死亡线上的悲惨境遇,令人不忍卒读。又如《野哭》:

哭声连夜近,焚纸又招魂。何事人烟薄,都为鬼火昏。归鸦失故苑,嘶马绕空村。我亦愁人侣,伤心早闭门。

这类诗歌深刻反映了明末清初战乱频频、生灵涂炭、满目疮痍的社会面貌,反映了百姓们干戈乱离、人命危浅的现实,读之凄切哀悯,不胜其悲。正如他自己所说“丧乱之后,余诗多哀怨之旨”,“以哭为歌”(《自书近诗后》)。可以说,贺贻孙的不少诗歌是当时历史的真实记录,具有“诗史”的意义。

另外,贺贻孙还有一些写景状物、抒怀言志的诗歌,比较有成就。如《雨》:

急雨来石壁,飘然空外泻。远树湿残红,徘徊莺不下。好鸟尚惜春,孤花已报夏。铁马从东来,阴云惨欲射。谁向蟠溪隐,蓑笠恐不暇。寄愁与东风,注目寒江夜。

写春末夏初的一场急雨飘然而下,太突然太迅猛,使花凋零,使人也措手不及。夜色中,诗人伫立在寒江之滨,迎着春风,愁绪满怀。全诗写景细致,抒情婉转含蓄,用典妥帖。又如《秋怀》二首:

蟋蟀复蟋蟀,听尔当窗织。秋声从尔出,万籁又瑟瑟。清商本无心,耳目漫相易。塞北有佳人,玉颜不及惜。长抱悲秋心,徘徊泪沾臆。晚雨滴芙蓉,如见明妃泣。年年胭脂山,负此高秋色。

霜气饱黄花,霞光醉白鸟。山高秋复高,秋逐烟与草。物性相因缘,谁能割昏晓。我心同孤月,淡荡寄天表。不夜魄常圆,无云风自扫。秋色本自如,何劳费幽讨。世人贵耳目,漫羡素娥皎。蹑梯上广寒,不识门前道。惆怅月中人,银丸弄空藻。

二诗于状物写景中抒情写意,触景生情,兼以议论,别抒怀抱,但意绪不出悲秋藩篱。再如,他在《杂兴》诗中说:

劳不息恶木,渴不饮盗泉。所以慷慨士,不忍受人怜。白刃随其后,黄金诱我前。一身且不惜,富贵安足牵!丈夫重意气,要令侠骨坚。捐生终非尚,捐名乃为贤。

表露出洁身自好的心志,充盈着“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的大丈夫意气。尤其值得一提的是,贺贻孙留下了不少具有豪迈情怀、充满阳刚之气的诗词。诗歌如“丈夫重义气,要令侠骨坚”(《杂兴》),“百折气不回,宁为中原鬼”,“夜空咄咄梦冷冷,杯长看剑影犹横”等,一股大丈夫的豪气跃然纸上。清军入关后,贺贻孙面对大好河山被清兵蹂躏践踏,在一首《漫兴》词中愤然写道:“钢刀掷地,锈血模糊成恨字。借问谁仇?掌大河山不掩羞!眼光如电,不见英雄尘土面。却向吴门,泪洒西风古侠魂!”这些雄浑沉郁的诗词,凄婉中透着冷傲,悲情里挟着豪迈。即便是柔艳风格的词,也别有一番情致,难怪他说自己的词“悲愤之中,偶涉柔艳,柔艳乃所以为悲愤也”(《诗余自序》)。可以说,悲愤是其词的基调和底色。